前头的茅屋在明处,而此屋却在暗处,当真哪天情形崩坏,前头被鬼将拦堵,在此处却可以穿过树林,抵达向阳小山谷,正像天然的华容道。
头痛的便是如何预警,可没人有这能力,毕竟谁也不知鬼将何时会过来。
多想无益,先干活要紧。
三人搬了两趟,将所有材料全部运至。
查小言对于建筑毫无概念。谁让他们压根不用干活,只负责操控和发号施令,成年后的工作又全是智能人代劳,能懂才怪。
于是,丁贵只好边搭建,边给他讲解,倒是耽误了整体进程。
当一间老旧小屋搭建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之后修修补补的工作,就交给查小言和阿水。
毕竟他们出力不多,成就感却不少,又埋怨丁贵不分配活计,脸上不满频现。
担心杜月儿醒来找不到人,索性就任他们自由发挥,他则返回取些水过来。
不过几息,便飞至中庭上空。
突然,瞅见林荫下两个高大身影。
怕什么,来什么,任何陌生人出现,都可能是威胁!
坏了,月儿呢?他当即骨寒毛竖。
刚想到,就见林荫让开,杜月儿现出身影,与两人对面。
无论如何得先护住她,丁贵急切降到地面。
果真是两个兽人鬼!
不过,并没穿盔戴甲。
一个兽人鬼穿戴十分讲究,全身洁净,漆黑长袍款款有型。
毛发浓密,但五官与人类相差不大,只是有一条尾巴,三四尺长,手臂粗,探出黑袍延至地面,甚是怪异。
另一个外貌分外鲜明,似一只巨大鳄鱼脑袋,顶在脖子上,也是黑袍加身。
两人手上均没有任何兵刃。
怎么看都不像鬼将,可也不同于普通兽人鬼的肮脏可怖。
不过瞬间打量清楚,丁贵一步落到杜月儿身旁。
马上便被杜月儿拦腰抱住。
只听她畏惧异常,低声抢道:
“小弟,你总算来了……我一出屋,便被问住多久,见过什么陌生人……”
这些问题倒很寻常,但他们凭什么来问?
难道是鬼将微巡?想要诈元宝?
看一眼杜月儿,她全身无异,只是被吓得不轻。
反手将杜月儿拥紧,他强作镇定,望向对面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能放任自己亲近她,毫不阻止,看来是胸有成竹,有所倚仗。
“你也住这里?”
长尾兽人鬼贮立打量,似不在意眼前的亲腻,当先问起,却神情倨傲。
而且声音尖细,听得难受。
见对方盯住自己,丁贵大为惊疑。
这人不似鬼将,却积威甚深。
来不及和杜月儿细询,须先应答下来,兽人鬼可喜欢别人顺从心意。
他便恭敬道:
“我们是夫妻,住过来半个月了,不知两位鬼爷到这里是……?”
“住在这里便好,最近几天可见到什么异常?”
长尾兽人鬼依然崩着脸,肃容道。
“异常?这里一直都很安静啊,我们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虽脑中困惑重重,他仍不假思索道。
这问题就很奇怪,小蛇山能有什么异常。
忽想起夏大宝追赶杜月儿,这算异常吗?
但那是四天前,从哪方面想,也不会惊动兽人鬼吧。
“可有看到陌生人,或者受伤的人,从这里经过?”
长尾明显目的明确,不肯轻易罢休,继续追问。
“没什么异常啊,这四周全是荒山野岭,只有我们居住。一年到头很少见到别人来……”
刚想将话说死,身后树林却传出明显动静。
丁贵大惊,必是阿水和查小言回来了。
可真不是时候!
所料不错。
因为他的怀中一沉,小黑豆已钻进来。
许是看到陌生人,它马上钻进衣内,还吱吱叫起。
两个兽人鬼只好奇看了小黑豆一眼,便向后方寻去。
接着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经飘向屋后。
感到杜月儿身体轻抖,他忙搂紧。
而身前只余长尾兽人鬼一人。
树林里响起一阵惊慌声,正是阿水和查小言所发。
“都出来。”
一声喝斥声传出,马上寂静一瞬。
然后传来草叶刮擦身。
而长尾同样关注着一切,好似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丁贵心思陡转——
首先并不确信,自己能从两人手下逃脱。
更不敢想着去击败他们。
再说自己岂能逃脱,月儿,阿水和小言还再指望自己……
现在对方尚且和善,不像会为难的样子,必须静观其变。
不过,对方身份很古怪。所提问题,同样怪异……
不容他理出头绪,鳄鱼头也已回到身前,又和长尾并肩站立。
查小言和阿水跟在身后,脸上惶恐,显然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心路历程。
可他们身上并没有锁链之类。对方倒底是什么身份?
小灰豆跟在身边,眼珠转动,与以往大不一样,似露出戒备模样。
不过,对方见到小黑豆和小灰豆,神色依然正常,完全不像别的兽人鬼那样,会表现出贪婪表情。
既然对方不加约束,小言和阿水就毫不犹豫来到丁贵身侧,小灰豆同样立在腿边。
丁贵忙将阿水搂在另一边,稍加安抚。
“人可到齐了?”
长尾一边喝问,一边大手指向丁贵,语气加重,显然生出不满了。
“不敢隐瞒鬼爷,这里就我们四个,再无别人。”
丁贵佯作恭敬道。
心底却已暗暗戒备,他只能赌对方没有修习过。
若对方敢发难,他便力拼二人,或许能助其他人逃掉。
“你们听仔细了,我只问一遍,最近有没有陌生人,特别是受伤的人,从这里经过,或者住在附近?”
长尾朗声发问。
原来是在找人,丁贵心中陡松。
然后长尾眼睛一一扫过众人,像是等待回答,又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小球。
小球被托在胸前,只听他道:
“你们若有任何发现,甚至丁点线索,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不仅不会为难,还会将此丹作为奖赏。”
这次,他是面向四人说话。
说完,又偏头对着鳄鱼头轻点脑袋。
也没见二人说话,鳄鱼头便飞向左畔。
顾不上鳄鱼头去做什么,丁贵不由被小红球吸引。
猜测可能是一种丹药,和聚魂丹大小相似,通体红色。但外表更加圆润,如尘世里的红色玻璃珠。
竟如此精致,必是珍贵丹丸。
人虽多,却一时安静。
丁贵自知只能由他发声,再晚一点,对面指不定要如何发作。
“鬼爷,这里确实没见过陌生人出没。您也看得出来,我们新来不久,只是借住此地,对周边实在知之有限,就是想要您手中珍宝,也无法换得……对了,我有黄引,请过目。”
对方能在冥地找人,不是鬼差,也必是大有背景之人吧,当认得黄引。
长尾听罢,不置一词,似乎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看也不看黄引,只快速收起红球,讥笑道:
“怪不得在这里逍遥自在,不光有女伴,还收畜生为宠……不过,小小黄引,就别拿出来玷污我的眼睛了。嗤嗤……”
轻蔑之语,立时让丁贵发怵。
这人口气甚大,却又对一切不屑一顾,到底什么来头?
“走。”
一声轻呼,长尾已经飘在半空。
原来是对鳄鱼头发话。
只见鳄鱼头却是从身后杜月儿小屋钻出,一只手中提着鸡和鱼,另一只手中居然托着一个漆黑酒坛。
一眼便认出是浊酒坛,他才和杜月儿共饮一杯。
鳄鱼头得令,一瞬便追上长尾,将鸡奉上,然后两人迅速向南而飞,很快不见踪影。
众人顿时一松,查小言最先坐到草地上。
许是上一次在坊市,被炎三和尘七近距离打量过,有了心理阴影。
这次更甚,刚才身体一直轻颤。
而阿水相对镇定,她松开丁贵的衣角,埋怨道:
“丁叔叔,他们是什么人啊,怎么还抢走我们的食物?”
丁贵同样不明所以,只知对方不是鬼将,却强似鬼将。
光看长尾的气度和行事风格,就不是一般兽人鬼的无序可比。
“阿水,我也不清楚,不过大家没事就好。食物和酒都不值什么,下次我再多买点。你别担心了。”
安慰阿水两句,又看到小言狼狈样子,忙宽慰道:
“小言,你也不用担心,那两个兽人鬼可能在找什么人……要不你现在就搬进果树小屋?那里没人知道,绝对安全。”
“恩,我会考虑的……小灰豆怎么样了?”
小言从地上爬起,仍没有缓和,神情略慌。
小灰豆现在很安静,又恢复了一副闲懒模样。但先前明明眼神灵动,似乎同仇敌忾。
难道它对陌生人都是这样戒备?或者害怕再次被捉?
不管是不是,它能站在身边,没有逃走,就大为难得。
丁贵当即给它一个大大拥抱,又轻轻抚摸。
“小言,小灰豆很不错,要是屋里还有肉食,就都给它吧。”
才说完,小言便领着小灰豆走回旁边小屋。
“丁叔叔,把小黑豆交给我吧,我带它去午睡。”
小丫头稀里糊涂的,倒不用他多安慰,立即照办。
同时,他也随着杜月儿进了小屋。
“月儿,没事了。”
怀中杜月儿心神不宁,丁贵尽量轻柔道:
“不知他们在找什么人,你有什么猜测吗?”
“我哪知道哦,当时我正在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喊声,直震得我头疼。他们喊——所有人出来相见,一听声音不对,我就知道出事了。当时很害怕,但又不清楚你们在哪里。”
杜月儿叙说当时情形,还能感受到极其紧张。
语调陡高,不自觉手臂抱紧,才继续道:
“那喊声只来了一次,等了半天,也没再喊。我就打开门,不想两个家伙正在门外等着。他们见到我就问,在这多久了,我就说两个月。当时心乱,以为是问到冥地多久,现在想想,他们应该是问到小蛇山多久吧。然后又问我见过什么陌生人,我当然说没有见过。之后你就赶到了,你不知道,我开始甚至以为你抛弃……抛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