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飞凡皱着眉不回答，我也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我们闷声喝酒，沉默占据了之后的全部内容。我不想拉着葛飞凡跟我一起难受。于是我试着去另起一个话题。但葛飞凡紧皱眉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我知道他一定不赞同我说的这些话。他是个乐观的人，所以才能在艰难的环境中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初心。
四瓶啤酒葛飞凡自己喝了仨，我只喝了一瓶，12度的酒精根本排解不了任何情绪。于是我喊来服务员又要了四瓶。葛飞凡帮我启开瓶盖，我们直接整瓶整瓶的去干。
“我还是不认同你的观点，可我也反驳不了。你担心的事不一定会发生，但也不一定就不会发生。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有些偏激，倒不是因为你过分注重物质，而是你特别在意那些坏的结果，甚至因为这些坏的结果就刻意逃避和否定某些事情。这很不好，你不能自己断自己的路。”
“唉…...我也知道自己想的多，可人不能事到临头才知道后悔。我没法保证能给谁幸福，我只能保证不让她跟我一起承担生活的困苦。至少在我能有足够的能力之前，我都希望自己是一个人。”
“你这种想法很自私，非常非常自私。你只想你自己了，你就没想过女方的心情吗？有些女孩不是为了物质才想和你在一起，她就是喜欢你，没道理的那种喜欢。只要你在她身边她就有动力和希望。你明白我意思吗？就像信仰那样，因为有了你，她才可以坚定她的一生。”
“因为其他人而坚定自己的一生？”
“对。就是这样。”
“我不太相信有情饮水饱那一套。”
“你咋这么倔啊哥，跟头驴似的。那我换个方式跟你说，人都有将死的那一天，你做的什么事会让你觉得这一世没有白来。”
“…好像没有。”
“你认真想想行吗。”
我把目光移到窗外的马路上。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我没干过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也从来没想过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我的人生历程就是上学放学，然后上班下班。我觉得如果有下一世的话，可能我还是会这么过。
葛飞凡看我半天不说话，就敲着桌面让我把目光移向他。
“有这么难回答吗？”
“赚大钱算不算？”
“是你的真心话吗？”
“我确实是想不出来了。我要是没了也就没了，没什么可留恋的。”
“好吧…这个问题你可以留着，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回答。我想跟你表达的是：会有人因为能跟你生活在一起，而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白来。这回能明白吗？”
“大概能懂。”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没谈过恋爱。你谈过没有？”
“没有…最多就是拉拉手，然后并排走。”
“那就不奇怪了。来，干一个。”
我们碰了下瓶，啤酒喝的我有点反胃。我起身上了个厕所，回来时葛飞凡已经把账结了。我有点不悦。
“不是跟你说了我结吗？你手怎么这么快！”
“早晚我都得请你，这顿结了就省得我再找机会了。酒还剩一瓶，咱俩给它分了。”
“我今天就是想花钱来的，你这一整我心里更不痛快了。”
“没事哥！花钱还愁没地儿吗？咱俩4S店走一圈，你看上哪辆我给你开回家。”
“你给我滚犊子，你咋不让我买火箭呢？还知道自己姓啥不？”
“哈哈哈哈哈。”葛飞凡咧嘴大笑，然后又用手捂着嘴咳嗽了一下，“哥，我还是建议你珍惜你的爱情。这世上没有一帆风顺还两全其美的事，有感情的时候往往都缺钱，可有钱的时候又往往缺一颗真心。人最重要的是能在一起面对风风雨雨，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又该怀疑人家是图你的财。共同奋斗的过程才会让你去特别信任和依赖一个人，所以你也给人家一个机会，别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搁。”
我盯着桌面没出声。三月份的时候我曾问过多宁愿不愿意和一个穷小子一起拼搏奋斗，她说坐享其成心里会不踏实——这其实已经是一个答案了，可我直到今天才真正意识到。
“具体的我也不多说了，省得你嫌我烦。你自己好好体会吧。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行。”
“不，我挺认可你说的。我就是想太多，想太稳，想什么事都可以被控制在承受范围之内。所以好些时候总是瞻前顾后，想方方面面都尽可能的周全。”
“那你确实想多了，生活怎么可能总是尽如人意，顺其自然是最好的。”
“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虽然是外地人，物质也不充裕。可你有梦想，有毅力，还有一种很好的生活态度。活出了我想活出的那个劲儿。”
“我主要是还有一个好运气，能遇上你，遇上崔姐。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混呢。”
“谢谢你，今天能陪我说这么多。”
“妈呀哥，说这就生分了。来，再干一个。”
我们把酒都喝光了，但菜没怎么吃。葛飞凡把剩下的菜全都打包带走，这样晚上就不用再订外卖了。从饭馆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天也很蓝，我的心情不再像之前那么复杂。葛飞凡踩着自行车的踏板跟我挥手说再见。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点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把他拒之门外。
回家之后我鼓起勇气给多宁发了一条道歉的微信，但发出的消息却顶了一个刺眼的红色叹号——“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我的脑子一下就空白了，整个脸像火烧一样灼热。多宁删掉了我的好友，她不想再给我任何机会了。我锁上手机屏幕，然后轻轻趴在桌面上。这没有什么可委屈的，是我先对不起人家的不是吗？删好友也在情理之中啊，换谁都会这样做，我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都是我咎由自取，才会自作自受。
我把头埋进胳膊里，像个雕塑一样，僵硬了一整个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