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亭下瞧着热闹,只见一娇弱美人正梨花带雨跪在地上,而眼前轿撵上端坐着的衣着华丽、满目傲气之人正是楚贵妃。
溪儿解释道:“听说楚贵妃今日原本兴致盎然出门赏花,却不想被人慌慌张张从身后撞了一下崴了脚,因此才大怒,便罚其在此长跪谢罪。”
我瞧了瞧暮色,问:“跪多久了?”
“大约……五个时辰左右?”
“五个时辰?”我皱眉远远又看了林锦亍一眼,只见她唇色发紫,身子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公主,管不管?”溪儿似是有些心软。
我暼地上那人一眼,漠然道:“不管,回宫。”
闻言,溪儿低低的哦了一声,然后大步流星追上我准备回宫去。
噗通……
没走几步,我听见远处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于是回身一看,果然是林锦亍躺到地上去了。
楚贵妃气还未消,冷眼傲然道:“取盆水来把她浇醒。”
听见这话,我顿了顿脚步,终究还是叹口气拂一拂衣袖往那里走去,笑道:“不知何事竟惹得贵妃娘娘如此动气?”
循着声音,楚贵妃回身瞧见了我,而后颦眉:“公主生辰大宴想必劳累不少,竟也有余力来赏景?”
我道:“说赏景却也不全是,本公主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向娘娘讨个人情。”
“什么人情?”
“地上这个人。”
“呵”,她冷嗤一声:“公主可知此人是谁?”
我一笑:“自然知晓,此人乃是礼部侍郎林舻之女,林锦亍。”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护她?连林舻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我淡然道:“贵妃娘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犯事的是林舻下属,他自己有没有罪责却还在彻查之中,父皇都还没给他定罪您就先定了?倘若那林舻真是清白的,娘娘可就是对朝廷命官的家眷滥用私刑,这罪……”
“呵”,她冷笑一声:“公主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巧了。”
我浅笑:“过誉,过誉。”说罢,我回头嘱咐溪儿:“生辰宴上本公主收了不少礼,等回去之后你亲自挑一些最贵重的送到贵妃娘娘宫中去。”
楚贵妃崴了脚,心中的气哪有这么容易消,似是还有些不情愿放人。
我遣溪儿上前去把林锦亍扶起来,而楚贵妃身侧的嬷嬷看出了自家主子的心思,于是斜了斜眼上前抓住溪儿并扬手准备打她,却没想到溪儿手疾眼快反手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十分淡然把林锦亍扶到了我身后。
“贵妃娘娘”,我眯着眼漠然暼向嬷嬷,道:“你这宫中的奴才可真是越发放肆了,如今都敢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动手打我的侍女,怕是再过些时候连本公主都敢不放在眼里?”
闻言,那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而后被楚贵妃呵斥了回去。
“多谢娘娘,赔谢之礼随后就送到您宫中。至于您的脚,宫中药材您随意,一切开支皆算在本公主账上。”
楚贵妃冷笑一声:“希望公主送的东西本宫正好喜欢。”
末了,我悠悠然回身带着溪儿和林锦亍离开。
经历方才那一番折腾,林锦亍已经清醒了个大概,还没走多远就忽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多谢公主相救!”
我停下步子暼她一眼,问:“你父亲的事尚在盘查之中,罪都还没定你就上赶着跑进宫里来求情,是生怕别人抓不到话柄?再者,你可知私闯皇宫是多重的罪,不要命了?”
她面色一惊:“臣女……臣女一时心急,不会再有下次了,公主恕罪!今日幸得公主相救,以后臣女必定设法报答。”
我叹着气道:“不需要,以后你我只当没见过。记住,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说罢,我吩咐溪儿把她送出宫,而后自己独自回了住处。
“枕木啊枕木,你就是个当棋子的命。”我把书卷往脸上一拍:“罢了罢了,如此也好,逍遥自在。”
话音方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温润又略微带些稚气的声音,问:“什么逍遥自在?”
我循着声音看去,没想到居然又是那个小家伙。
“呵!”我鲤鱼打挺似的弹坐起来扫了周围一眼,确认无人之后才急忙问他:“你又是偷偷溜进来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串枇杷自顾自坐到一旁吃起来,说:“我与兄长一起进宫赴的宴,只不过离得太远你未瞧见罢了。”
我回想也是,那时候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确实没注意瞧人。
他又道:“宴席结束之后陛下留朝臣议事,我打算等兄长一起走的,又闲得无聊,正好趁机溜过来看看你。”
说罢,他悠悠然把枇杷啃完,然后又给自己倒了盏茶,待半盏茶入了喉才淡然起身,又环顾四周一遍,然后忽然抬手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冰蓝玉坠拽了下来在一旁假山石上磕成两半。
“诶!”我瞧着那块玉不似凡品,正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他拿着玉哒哒走近将其中一半递给我,说:“今日你生辰,御史府的礼是御史府的,这份是我的。”
闻言,我先是一愣,然后大笑:“你才这么点年纪,不必单独送礼,御史府送过来的那些已经足够了。再说,你这玉……看着就贵重,我不能收。”
他淡然道:“我娘说这是我出生时攥在手里带着来的,他们找人将我名字刻在了上面,这世间确实仅我一人有。”
听见这话,我皱着眉把玉从他手中接过来拼了拼,却发现已经修不了了,于是担忧道:“你这败家小孩,回去怕是要挨罚。”
他未应话,只将其中刻着“微生”二字的那一半玉拿回自己手中,而另一半则留给了我,我仔细一瞧,这一半刻着“寒泉”。
末了,他悠悠然说一句:“无妨,我皮实,抗揍。”言罢,他抬眼瞧了瞧我,然后转身慢慢离去。
“对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回首,说:“父亲为我寻了圣贤名人来当老师,从明日开始我就要在家潜心修习,以后可能不怎么会再进宫了。”
日暮风凉,我看着那道稚嫩的身影慢慢远去,恍然间似是瞧见眼前落下了一场茫茫盛雪,在那场飞雪中,也曾有一道这样熟悉的身影……
等再回神,小家伙已经不见了,而我心间莫名一痛。
“公主?!”
溪儿一进院就瞧见我捂着心口倚在墙上,于是急忙过来把我扶住。
我道:“许是有些累了,扶我回屋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