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扑翅声,一对绿颈灰羽的信鸽飞入了鉴园。这对信鸽眼呈黄金油状,身形矫健流畅,一看便知非凡。
圣域数处都有豢养信鸽,比如公输楼就养了不少。优秀的信鸽飞达千里,无视路途险阻,山高水长,都会携带信息归巢,是不可多得的传信使者。但是养在鉴园的却很少,统共不超过五只,都是稀有的可以夜飞的珍品。这一下飞回来两只,单看数目都猜得出,只可能是极其重要的急信了。
狄雁来心知自己必须马上回住处查看了,但面上却不改颜色,道:“萧公子,既然答应听狄某吩咐,那狄某可得有言在先,鉴园随便你去,除了这两座小楼以外。”
他指着两栋几乎隐藏在周围一片建筑里面的毫无特色的小楼,对萧鉴尘道。
萧鉴尘点点头,道:“收到。”
狄雁来不急不慢地道:“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了。稍后会有人来引你出园。”同时示意姚宝元回房,一切都如表面上的平静,只有姚宝元知道狄圣座今晚怕又要通宵了。
问题对面是萧鉴尘,离经叛道的年轻人。
眼见狄雁来离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萧鉴尘偷偷一笑,就开始瞄向那两座小楼。
那两座小楼是被狄雁来点过名的,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古怪,或者,林君就关在那里?
这一猜想令萧鉴尘兴奋起来,只可惜方才答应了狄雁来,他又极重承诺,过去探探是不可能的了。
萧鉴尘对月徘徊,哀叹连连,寻思着怎么才能让狄雁来松松口。
想起那对珍稀的鸽子,萧鉴尘不由得眼睛一亮。假如猜得不错,狄圣座怕是很快就用得上自己了。到时候再去邀功,不怕他不答应。
这么美美一想,萧鉴尘顿觉一身轻松,信心满满地打了个响指。
他就这样随便惯了,哪怕下一刻天塌下来,依然不改这一刻笑容。
他不知道,他脚底下就是那座黑牢。
黑牢并不黑,但确实没有日夜,因为只有一盏常年不灭的昏灯,像黑暗中隐现的怪兽的巨眼。也就是林君关进来的时间尚短,根据身体的饱饿程度,他还能判断现在是晚上。
从关进来开始,林君就表现得极其安静,完全没有过打扰其他人的意思。除了休息,多数时间他只是坐在角落,似乎在冥想而已。
他也确实是在冥想,只有宠物蛇顶珠对他手腕上的寒铁链子感兴趣,用头轻轻触碰时,他才会动动手指,把宠物蛇赶回袖子。
现在,顶珠又从袖子里面探出头来,兴奋地半立,摩擦着主人的手指,似乎向在主人邀功。
林君笑了一笑,手指点上它的头,把它又按了回去。
有熟人来了。
顶珠虽然视力极差,但它腹部鳞片下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肉质薄膜,对声音产生的震动异常敏感,林君也曾特地让顶珠熟悉几个人的声音,萧鉴尘就是其中一人。
现在这种敏感时刻,能到此处的,大概只有萧鉴尘一人了。如果来的是秦仞,那怕是外面地砖都给掀飞。
萧鉴尘能来到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再前进那么一丁点,就可以见到他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林君微微一笑,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但他之所以能得到教主的信任与特权,与这份料敌先机的能力是分不开的。
就像此刻,萧鉴尘距离他只有二十尺,在别人看来,也许萧只是偶然经过。但是在他眼里,能够进入这个禁地的范围,就意味着萧鉴尘已经获得了相当的认可。
萧鉴尘会来救他的,毕竟萧是他千挑万选选中的人。
灯下,狄雁来打开了信鸽带来的密信。那是一枚密封的铜管,中有一枚蜡丸。剖开蜡丸,里面的纸条上只有一个“归”字。
狄雁来深深锁眉,烧掉了那张纸条,长叹一声,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姚宝元看在眼里,关切地道:“狄圣座,怎么了?”
狄雁来道:“没什么,好友又要远行了,都来不及大醉一场。”语音中,满是道不尽的遗憾。
姚宝元一惊,道:“京师那边有消息了么?”
狄雁来面部有微微的抽动,道:“不错,计巡使的那位主子,被弹劾了。”
姚宝元道:“那——”
狄雁来起身,神色严肃地道:“马上通知计巡使。所有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室内。
姚宝元诚惶诚恐,生怕一不小心,印象中严苛的计子都就会大发雷霆。
然而计子都并未发怒,只是脸部肌肉抽搐了下,随即一笑,宽解道:“不妨,这类事见多了。明日让那魔教小子开万应匣便是,随后我们马上回京。”
姚宝元点点头。
计子都叹了口气,道:“十余年前,我和你家主人分别时,说好再见面时当抛弃一切俗事,不醉不休,现在看来,只能等下次再践约了。老天啊,真是爱捉弄人。”
姚宝元感受得到那份寥落,跟着道:“狄圣座也很遗憾,叹老友将要回京。”
计子都笑了,道:“老了,万事不如意,反倒看得开。”
顿了一顿,又道:“告诉你家主子,查案也适可而止,不要动不动让自己陷入险地。”
姚宝元心中一震,感慨于他们之间的深情厚意,岂是外人能明的!只恨自己拙口笨舌,此情此地,除了频频点头,竟然无法应答。
冷冷的夜风,突然带上了一点潮湿的感觉。
一粒一粒,雪子啪啦啪啦地打了下来。
顶珠对温度非常敏感,此刻就慵懒不想动。林君逗逗顶珠,却发现它压根提不起精神。
“又要下雪了。”林君默默地想,若不是顶珠在,这几乎恒温的黑牢里,他可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下雪,要操心的事情就多了,比如照料一条不冬眠的蛇。
不打算让它冬眠,就得保证它的体温和营养,所以,在天玄山庄时,火炉是整日不熄的。但在外面没这么好的条件,那关袖子里面,就是必须的了。
下雪说不定又要封路,很多不急的事情也会加急处理,既然如此,今晚就该好好养神,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
林君爱怜地看看顶珠,暗暗道:“对不起啦。”便轻轻把它捉了回去,看着小家伙盘在了袖中特制的铜管上,还不满地用尾巴蹭他,便微微一笑,扎紧了袖口。
这一切,他都做得非常小心,确保它不会被监视的暗卫看到。
中宵凝冽,冰霰添寒。尺寸之地,一人一宠,却别有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