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子都已走,而且半个月之后,他就要陪同贵人离开圣域了。而隐座交代他的事,必须在他离开前完成。
狄雁来合上双目,默然思索,这是他的习惯。良久,才按铃召人,撤酒添茶,请卞副楼主进来。
门外有人轻咳一声,方才推门进来,可见来人心情的紧张。
这一咳并不是因为奸计败露,而是因为,对方是神目如电的狄雁来。
卞副楼主早就通过杏林馆的眼线得知,公孙楼主已经醒不来了,楼主之位空缺,所有责任又有已经死了的白副楼主背锅,只要能过狄雁来,他就是公输楼的正楼主!
可狄雁来毕竟是狄雁来,传说他最多三句话,就能问出一个人的隐私秘密,一件事的来龙去脉,瞒都瞒不住。
所以推开门之前,他仍然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神态谦卑拘谨。
但是推开门之后,一切就变了。
他看到了一个焦虑颓废,身负重压却找不到方向的狄雁来。
传说狄雁来神目如电,双目睁开时隔着墙都能感受得到那股锐利。
可是他眼前的狄雁来,双目布满血丝,眼白发黄,眼角边还有眼粪,显然正为眼前困局焦急上火。
敌弱我便强么,于是卞副楼主一下轻松了起来,露出了富家翁般时时准备帮助穷人的笑容。就仿佛——
这里是他的主场。
狄雁来确实焦虑了,见到卞副楼主过来,连忙起身相迎。寒暄落座,又亲自倒茶递来。
卞副楼主无比受用,以手指叩桌,客套中都透出自得来。
狄雁来明在心里,口中却叹了一口气,道:“卞副楼主,如今公输楼群龙无首,在下办这个案子,实在要仰仗卞副楼主帮忙。”
卞副楼主伸出大拇指,嘿嘿笑道:“狄圣座,某虽不才,可也敢在此夸下海口。近年来替楼主协理一切事务,对公输楼的各种情况都是了如指掌,又不像何副楼主只会说‘可可可’。狄圣座选定我,神目如电果然是名不虚传。”
狄雁来道:“狄某正是作如是想,眼下多事之秋,还望卞副楼主能暂时代理楼主,安定人心。不情之请,望能应承。”
卞副楼主掩饰不住地喜形于色,急忙接道:“既然狄圣座坚持,那卞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声音都激动得发抖,唯恐狄雁来收回成命一般。
狄雁来微微一笑,随口问了几个不轻不重的问题,问他调一些无用的旧档过来看看。他心里清楚,卞副楼主作为楼主的第一副手协理多年,对他不利的材料,可能早已经被销毁了。
新手查案,总喜欢在没有价值的原始材料上浪费大量时间,狄雁来不是,他也没有时间去大海捞针了。
比起查死人白副楼主,他更喜欢查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活人。
下一个是梁主簿,他是公孙楼主的人。
梁主簿满脸愁容,一天老了十岁。进门来先扑通跪下,道:“狄圣座,楼主他…他没事吧?”
狄雁来连忙搀起他,道:“梁主簿,你也知道,这事我是不能透露的。”
梁主簿一阵发抖,哽咽道:“狄圣座,我也知道不能多问。可是我实在担心,昨夜一夜噩梦。”
狄雁来化作知心导师,道:“楼主一切都好,你安心本职。”
这虽然只是一句安慰人的套话,可梁主簿却如同捞到救命稻草,激动不已,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梁主簿道:“楼主日前责罚秦舆时,白副楼主曾为他求情,因此也被一并责罚。我们本以为无事,哪知……哪知他竟然放火杀人……”
狄雁来神色一动,道:“公孙楼主曾责罚白副楼主?”
梁主簿道:“这件事虽然没有公开,但是楼主却令我记录在案,白副楼主怕是眼见楼主之位无望,才铤而走险。唉……这事如何是好……”
狄雁来宽慰道:“放心,我在,公输楼一切都会好的。”
送走梁主簿,狄雁来最后召见了霍砺行,寥寥数语,毫无客套,立马给了他一个任务——暗中保护好梁主簿。
霍砺行临危受命,依旧没有多问。来圣域已经一月,他已经学会了很多。
狄雁来早已经见过穆紫铘、丰白泽,只觉一人锋芒太露,而且眉宇间总有些凛意。一人器量太小,专注些朋党之事。同为未来峰主的候选人,霍砺行他还是第一次见,沉稳踏实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向来号称“神目如电”,虽不知这个年轻人将来如何,此时此刻他的选票宁可投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