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致宁已能下床自由行走。
千晴跟着百灵搬回了木棉院,二人每日过来探视致宁一番。千晴空了便去找希儿玩耍。
这天,百灵去了一号药庐,千晴在木棉院用竹枝扫把一下一下扫着地。族长身边的引路人来唤千晴过去。
千晴心下奇怪,不敢多耽搁,放下扫帚跟着就去。
路上,千晴看着这个年轻的引路人,问道:“之前的引路阿伯呢?”
年轻人回头道:“千晴姑娘有所不知,那是我爷爷,半年前已经去了。现在我接他的班。”
千晴唏嘘,离开这几年,族中死亡者众,很多岗位上的年老面庞已经换成年轻人。可族中新生儿又极少,这样下去,小春城慢慢走向没落,是可以预见的事。
千晴刚到修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有碎片残渣落到脚下,千晴看着眼熟,是族长的墨玉杯子。
千晴大惊,族长不离手的杯子被摔碎了!
她抬头看去,只见修室中狼藉一片。
族长披头散发,在大吼大叫,面目狰狞。
祭司长老也在,一时不能控制住族长。
引路人听到异动,一时心中好奇,走到千晴身边伸着脖子看。
族长双手用力揪住自己头发,头发竟然大把大把的脱落下来。细细一看,他的左脸如同一个人形木雕,眼珠也不转动,没有半点人气。
族长听见动静,看见千晴二人。他飞身上前,就要扑上千晴。
祭司长老伸手一挥,将门合上。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族长喊着什么“齐段……中毒……寻药……大家都死……”的话。
千晴和引路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修室中安静下来。
祭司长老打开门,心力憔悴的模样。他缓缓说道:“族长身体有恙,已经歇下。”
他指一指引路人:“你扶族长去床上歇息。千晴,你跟我来。”
祭司长老在前面走着,往日挺直的背现在看着微微弯曲,有些日暮之状。
千晴跟着祭司长老来到他的居所,实在石林中一处依山开凿的石穴。
千晴奇怪,祭司长老从来没有带她来过这里,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只盼不是什么坏事就好。
进得石穴,里面幽深苍肃,清凉宜人,一切器具皆是古朴的石头所制。里面古卷青灯,火光摇曳,颇有远古遗风。
千晴见到面前二人,心中又是一惊。
这二人都面朝一张石椅,跪坐在地上。其中一人是青竹,旁边那人头发灰白,遮住脸面,不能看出是谁。
青竹抬起头来,行了个礼:“祭司大人。”
千晴看青竹往日端庄平静的脸,现在眼神空洞,神情冷静克制中带着麻木。
千晴知道了另一人是谁,让青竹如此神伤的,除了大哥,还能有谁?
千晴心中一震,跪在那白发人面前,轻轻拨开他的长发,眼眶一热。果然是玉嶂,他此时眼睛充血,脸上瘦脱了相。
千晴扶住玉嶂肩膀,哭出了声:“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玉嶂抬头,直直看着千晴:“千晴,你怎么来了?”
千晴转头问青竹:“青竹,大哥到底怎么了?”
青竹冷冷道:“你前几日跟他说了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千晴不能接受玉嶂是因为自己变成这样。她看着玉嶂,大声唤道:“大哥!你不要这样。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们好好说。”
青竹冷笑一声:“当日不能好好说的话,现在就能好好说吗?”
千晴空间袋唤出一根头绳,给玉嶂轻轻将头发挽好,要扶玉嶂起身。
玉嶂木着一张脸,身子僵硬,岿然不动。
千晴看着祭司长老:“长老……”
祭司长老摆一摆手,坐到几人前面的石椅上:“千晴,我叫你来,正是为了玉嶂的事。”
“长老请讲。”
祭司长老看着面前的几个小儿女,轻轻叹一口气:“你们几人,说起来也是因缘际会,故在此地相会。若各人执念不消,心神不净,便会纠缠不休。你们,可都明白?”
千晴听了这话,一时心中敞亮,一时又云里雾里。
看其余二人,也是顿悟中有迷茫。
千晴问道:“长老,如何消除执念?”
祭司长老道:“直接面对,便是一种方法。千晴、玉嶂、青竹,今日我把你们叫到一起,我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大家把话说开,不管结果如何,出了这道门,便不得再提此事,不得再做纠缠。听清了吗?”
几人点头。
祭司长老看向千晴:“千晴,玉嶂是我徒儿,由我亲自养大,人品自不用说。这孩子心思重,藏得深。他因你一夜白了头发,实是用情太深之故。现在我问你,如果要你与玉嶂结为伴侣,共同修行,你可愿意?”
玉嶂闻言,猛然抬头,看看祭司,又看看千晴,不再移开目光。
青竹心下一沉,看着玉嶂期盼的眼神,她心碎一地不忍再看,低下了头。
千晴心中一跳,不敢回视玉嶂。
她沉默片刻,对着祭司长老行了一个磕头礼:“祭司长老,千晴心有所属,不愿意。”
玉嶂闻言,浑身松软,颓然坐地。
青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涌上无边的心酸。她看着玉嶂,想要去扶他,又慢慢收回了手。
祭司长老笑道:“千晴,你很好,只需说出心中想法即可。”
祭司长老看向青竹:“青竹,你可愿意常伴玉嶂身边?”
青竹看着玉嶂,缓缓开口:“长老,只要大哥不弃,青竹愿意。”
祭司长老看着玉嶂:“玉嶂,你可愿意和青竹共接连理?”
玉嶂总算开了口,声音嘶哑:“长老,玉嶂如不能寻得心中之人,宁愿一人,不做他想。”
他磕了个头:“长老,徒儿罔顾族中事物,在此萎靡不振,愧对族中长老的重托。因个人之事颓丧至此,让长老操心,实为不孝。请长老责罚!”
祭司长老笑道:“你现在能这样想,便能走出来。你素来纯良,经此一事,不见得是坏事。你在此再面壁三日,族中事务不必操心。”
祭司长老看着青竹:“青竹,机缘未到,强求不来。你仍好好辅助玉嶂,不得多心。”
青竹含泪答应。
祭司长老对千晴道:“你既无心,便只说无情之语。若违心应了,倒是又凭空增加纠缠。有些事情,当断则断,这样很好。千晴,你回来了不少时日,族中现在的境况也看到了。寻药迫在眉睫,你可愿意为齐家再出一分力?”
千晴磕头:“齐家对千晴的养育之恩,永生不能报答。千晴愿意,只听族中安排就是。”
祭司长老笑道:“好孩子,你虽不是我齐家血亲的孩子,在修行上却比谁都有天分,不枉我当日带你回来。也许齐家要保全,关键就在你身上。”
千晴道:“长老谬赞,千晴惶恐。”
祭司长老挥一挥衣袖:“千晴和青竹都回去吧。”
二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