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千晴陪着致宁说了会话，到了银杏园。
阿莳看到千晴，又惊又喜，遣人去唤玉嶂。
千晴和阿莳在银杏树下坐着，面前白芦席上摆了好些精致的茶点。有了阿莳，玉嶂这里的伙食风格都变了。
阿莳给千晴倒了茶，茶杯中热气升起，一股幽微的桂花茉莉的香气，混合着一缕苦涩的气味，窜到千晴鼻中。
有阿莳在，大哥这处的吃食都精致了很多。
千晴看着阿莳：“阿莳，你在小春城可还待的习惯？”
阿莳眉毛一扬：“那是自然。我们藤枝本来就是随遇而安，落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本来以为我化了人形，会第一个看到你，千晴，你真是叫我失望。”
千晴解释：“如果不是实在无奈，我不会离开小春城。你当时已经在土里生了根，带你走不方便。与其跟着我前途未卜，不如就留在这里。我叮嘱了五哥，他会好好照看你的。你看现在，不是很好？”
阿莳气道：“说得好听，你就是不负责任，一个人悄悄便走了。我大人有大量，不怪你。”
千晴笑道：“我现在带你走，怎么样？说起来，我原本就是你的主人。”
阿莳眼睛瞪大：“你到底救了我一命，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只是你当日丢下我，我便已经断了跟你的念头。现在，我只想跟在玉嶂主子身边。”
千晴故作生气：“那好，我要你做的这一件事，便是跟随我左右。总不能我种下的，被别人摘了果子吧？”
阿莳不可置信地看着千晴：“你好无赖。千晴，人都说我赖皮，和你比起来，我还真算好的了。”
千晴伤心道：“你对大哥倒是忠心，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当日扔下你，心中很是愧疚，一直都很记挂你的。”她眼看着就要哭起来。
阿莳被她这样的举动惊呆，着急说道：“你别这样。这样吧，我再修炼一根分枝，助其化形，代替我陪着你怎么样？实在不行，就两根。”
千晴用衣袖擦拭眼睛：“再修炼出来的，也不是你，我只想要你陪着。”
阿莳一时无语，再一瞥千晴，见她眼角隐隐有笑意。他心中一松：“人说我爱玩闹，比起千晴你差远了。”
千晴乐道：“就是逗逗你，你真要跟在我身边，我还受不了。”
阿莳嬉笑道：“这话说得。你仔细看看，我可是吸收了日月精华的，难道不帅吗？”
千晴点头：“长得是不丑，就是五官太活跃了些，看着不正经的样子，还要再跟大哥多学学。”
“跟我学什么？”玉嶂大步迈进院子，坐到千晴身边。
千晴看着玉嶂，弯腰行了个礼：“大哥，多谢你照看阿莳。”
阿莳见状，也学着千晴跟玉嶂行了个礼。
玉嶂笑道：“不要紧，千晴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三人闲聊一阵。玉嶂道：“阿莳，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对千晴讲。”
看着阿莳离开，千晴忍不住笑道：“大哥，不知道怎么的，这阿莳长得人高马大的，就觉得他跟个孩子一样。”
玉嶂点头：“我也有此感受。”
“我听闻你一向宠着惯着他，有时也该严厉一些。”
“他并无多大的问题，只是性子跳脱，在小春城显得不同。你不也是这样？”
千晴感叹：“大哥，你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一定是天底下顶顶好的父亲。”
玉嶂眼神变得幽深，垂眸问道：“你……这些年，在山外……可曾记挂过我？”
千晴心中一紧，口中的点心突然不香了：“那是当然，我一直记挂着你们。”
玉嶂清泉般的声音流淌出来：“那你怎么记挂我的？”
千晴差点噎到，忙喝了一口水，摆摆手。
玉嶂继续问：“可曾梦见过我？”
千晴差点呛到，她将食物强行吞下，顺一顺胸口，咳了几声。
一阵风过，树影婆娑，千晴抬头看着头顶的银杏树。
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风雨，这棵雄壮幽绿的银杏树，带来夏日独有的清凉。明媚的阳光中，盛夏的生机蕴藏在这树的枝繁叶茂中。
千晴再捧起茶杯，喝上一口，大自然的美妙便由口入心，醉身于青绿与清凉中。
好像刚才没有过那些让千晴尴尬的对话，她由衷赞叹道：“大哥，这院中的银杏树竟然这般好看，以前没有注意过。你看见了吗？”
玉嶂顺着千晴的眼神，抬头看上去，幽幽道：“千晴，说起来，你从没有好好看过我。就像这银杏树，它一直都在此处，你也现在才看到它的好。”
千晴心中猛然一顿，看着玉嶂：“大哥，你今日怎么这样奇怪，说这些话？”
玉嶂定定看着千晴：“我心中一直有这些话，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千晴心有些乱，转开头去喃喃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玉嶂轻叹一声：“你离开的这几年，我很是思念你，常常在梦里看见你。我常常想，当日在苍幽岭，那次测试心意的游戏，我那纸人要是放出去，定然会飞向你。你知道了我的心意，会怎么想，怎么做？”
千晴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一向把你当做亲大哥，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玉嶂道：“你之前对致宁也是这样说的吧。想来这次他醒了，也会要你一句话，到时候，你会怎么回答他？”
千晴再次沉默，她以前一定会说，致宁和玉嶂对她而言都是哥哥，没有区别。
可是现在，她不敢确定还能对致宁说出同样的话。不能肯定的事，她不想说，尤其不想骗玉嶂。
“我一直知道，你对致宁跟对旁人不同。果然致宁和我，在你心里不是一样的。”玉嶂眼神黯然，泪意涌上眼眶：“我知道致宁醒来，我这些话，再没有机会跟你说。我只想跟你说，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比致宁少半分。你心中可有我半分？”
千晴低头轻声道：“大哥，我有哪里好？这大荒，比我好的多得是。你是平日忙于公务，看到的太少。清一便……”
玉嶂道：“即便别人有千般好，比你好千倍，我心中只有你。”
有些事，总要说清楚，免得大家徒增烦恼。
千晴从空间袋唤出紫铜铃铛，放到玉嶂手中：“大哥，对不起。”她起身离开。
玉嶂全身受到重重一击，只觉一颗心陷入深渊，无人能救。他什么都不想再理，什么都不愿再做，只想毁天灭地，让这一切都全部消失。他运力将铃铛捏碎，看着粉末从指尖缓缓流下。
这铃铛倾注了玉嶂的心血，伤它便是伤自己。
玉嶂心口一痛，嘴角慢慢流出鲜血。
他眼前一黑，用手撑在席子上，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