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师兄！”敲门声急，声音虽轻，对这对年轻男女来说，却不啻于洪钟一般，两人猛然惊醒，各自缩回了手。
洛清商打开门，门口是一个慌得手足无措的黑衣医徒，眼下是他晋升药师考察期的最后几天，可是他的病人服药时还能说话，服药后竟然休克过去。
来不及听完，额上冒着汗，洛清商急急就奔了过去，来来往往的医徒们，与挽救生命的速度相比，慢若定格。
直到他看到那一片灰影。
在杏林馆久了，内心也会多少变得迷信，比如看到那片莫名其妙的灰影，他心底就会升起不祥的预感。
再定睛时，灰影消失了，代之的是正在忙碌的敛工。
黑衣医徒颓然而坐，头埋在手臂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这么样一个年轻人，送来时还能清楚说出自己是怎么被袭的，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杳然而逝。
洛清商来不及安慰沮丧的同伴，他必须弄清楚病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外伤的处置是妥当的，药方也是没错的，可是……
林君也来了，一声叹息，道：“人各有命，不用再自责了，我们谁也救不了他的。”
洛清商看着同为圣峰的亡者，有点下不了手。林君接过他的小刀，在亡者鼓胀的腹部轻轻一划。
尚未凝结的血涌了出来，接满了小半盆。
洛清商忍住伤悲，道：“他来时已经受了内伤，就在初诊到服药的小半个时辰内，血都要流光了。”
林君平静地看着这年轻圣使的尸体，道：“病人自己说未受内伤是靠不住的，一定要多次诊断。但是这位病人，除非神仙降世，本来就是谁也救不回来的。不用太难过，记住教训就好。”
黑衣医徒抬起头来，泪流满面。洛清商拍拍他的肩，道：“别堵在心里，这一关我们每个人都得独自经历的。”
黑衣医徒道：“每个人都得独自经历吗？”
洛清商眸中浮起痛苦，一字一句地道：“是的。无可逃避。”
说完，他掉头就走，再不停留。
每个人的伤，都只能自己去舔舐伤口，其他人爱莫能助。
洛清商心情怏怏，大概因为如此，他并没有回到寒去病房间，而是继续巡视。
寒清露推开门，大概知道发生了不幸，又默默将门合上。
林君抿了一口茶，他嗓子也不舒服，可是更令他不舒服的，是那圣使死去的方式，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那所谓淤血里暗藏的机关的，但是他看得出。
平潇潇难道又回来了？他回来做什么？
难道平季子的死，他们已经知道真相了？
算来半个多月过去，平潇潇就算是再差劲，也该差不多了。
林君目光一冷，回首道：“洛兄，还有一事相烦。”
洛清商快步跑了过来，道：“林兄，有什么交代？”
林君的话语毫不留情，道：“你、普通医徒、可能遇到平潇潇的圣使，都得学会插管之术。你先来。”
洛清商呆立当场，他从未学过这事，可是稍微想一想，便知不管前头是刀山火海，依然是非学不可，当即咬牙道：“好！”
经过一夜，袁圣使的情况已经大为好转，看上去和健康人无异。看来这个秘药，最可怕的就是瞬间的窒息，如果能及时保住呼吸，活下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霍砺行微一拱手，他已经报上去了袁圣使的情况，将他从此调离与魔教短兵相接的一线，以防再遇不测。而对此秘药无感的人，倘若再测无感，便是对付平潇潇的中坚。
洛清商拿汗水涔涔而下，垫高了袁圣使的脖子，拔掉了之前那根黑管，却犹豫半晌，不能动手。
林君道：“很简单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袁圣使虽然也紧张，却是一脸鼓励，洛清商暗道：“是我太拘束了。”专注于手，轻轻插入，缓缓推进，虽然偶有阻滞，但确实很简单。
袁圣使初期虽然免不了紧张，但很快便呼吸自如了。
林君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吧。”
洛清商点点头，解嘲一笑，道：“没想到如此容易，所以反倒是这黑管难求了。”
林君道：“黑管来自北地特有的管夷蛇，此蛇粗细如笔管，蛇皮坚韧致密，可弯可曲，加以浸泡保持的话，放置十年都不会变硬风化，确实是稀有之物。这次来得急，手上也只有这唯一的一管。”
洛清商一阵踌躇，道：“不知林兄可否割爱？“
林君微加思虑，道：“于情于理，我都无法拒绝。山庄还有五管，我让秦仞回去取三管来。”
洛清商喜道：“杏林馆确实需要此物，林兄如此慷慨，那小弟唯有一声多谢，恭敬纳之。”
林君点点头，道：“霍兄，贵部也可能需要学习这应急之法，而且事不宜迟。我想，平潇潇可能又快来了。”
霍砺行一惊，道：“他刚侥幸逃跑，又赶过来？”
林君心底默叹，合上双目静静回想了一下印象中与此人有关的种种事件，再度睁开时刻，眸中平静而冷肃，道：“这人的字典里面从来就没有过逃跑二字，从来就只有试探。你觉得他逃了，其实他只是试探了一番你的底细罢了。他还会回来的，就在你最志得意满最疏于防范的时候。”
他顿了顿，道：“毒魔最强的，并不是毒。”
所有人只觉心底一寒。
隔着老远的萧鉴尘，仿佛生了顺风耳，一晃就出现在眼前，道：“不怕不怕，这里可是圣裁峰的地盘。他若真敢来，我打头阵，帮你解决他。”
林君冷冷道：“我是一个很小心的人，向来与平潇潇没什么交情。即使斗毒，那也是教内公平正大地决斗。他不能胜我，我也没把握完胜他，所以他不大可能向我出手。”
萧鉴尘笑道：“话不能说满，你既然赢过他，他自然不会放过你。况且，你就这么肯定你只会遇到平潇潇？万一平潇潇、谢影遥、段行可一起遇到呢？”
仿佛触及了不能碰的隐痛一般，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林君的目中突然射出骇人的光，随后这光芒熄灭，语音仍是平淡无奇，道：“那就是一番恶战了，而且时间应该很短，死的人，甚至都不会有太多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