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着走,范正虫在房间里吗?”
“不在,东家出去了,只有我们在。”
“我听说你们趁着我去见统帅之际偷走了我的包袱。包袱里应该有几百两银子。”
“没有这事,我们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都是别人给我们送钱。”
“我那包袱是独一无二的,上边有东鲁庄三个字。你们赖是赖不掉的。”
“都说没有了。等东家回来,林姑娘可以来房间里搜。他不回来,我们做不了主。”
“好。如果被我搜出来,就押你们去见统帅,让你们去挖矿。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囚徒天天挖矿,又累又危险,一天也就赚几个铜板。”
“等东家回来,等他回来。”四个人关上了门。
林啸玉吃了闭门羹,并没有恼怒,转身回了客房。
“这么快回来了?银子呢?”任池问。
“你不是听到了?范正虫不在。”
“管他在不在,进去找就是了。”
“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他偷的,不能这样做。”林啸玉走到了窗前,坐到了椅子上。此时,范正虫正从西城门那边走过来。
“我说是他们偷的,你还不信我。”
“稍等一会儿,很快就会知道是不是他们偷的了。”林啸玉继续往外看,突然一个空包袱从范正虫的房间里扔了出来。包袱落到了一块儿石头上,被风一吹飘到了饭馆和客店之间的空隙里。林啸玉下了楼,将它捡了回来。范正虫在后边喊她,她也没理会。
“是他们拿的,现在确定了。”林啸玉把空包袱丢给了任池。
“现在要回来?”
“等到晚上或者有机会的时候,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好吧。你身上有伤,杜大夫让你静养,那就等机会吧。我还有几十两银子。”任池将银子拿出来给林啸玉看了看。
林啸玉也把她带着的银子拿了出来,道:“这些银子超过一百两了,足够我们用到京城。”
“你怎么知道?万一路上再被偷了呢?”任池问。
“哪有那么倒霉。偷了也没事,我不担心它。”
“我可担心着呢。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怎么会?我不觉得。”
“那是你家有钱,从来没为生计烦忧过,我可经历太多了。”
“我们家哪里有钱?不要瞎说。爹娘操持着家里的一切,我没注意过。”
“那还是有钱。”
“随便你说,反正我也没从家里带出一两银子。”
两人说话间,外边起风了。风越来越大,街上尘土飞扬,林啸玉便关上了窗子。
乌云飘了过来。闪电、雷声都跟着来了。很快,雨也砸了下来,像天神在倾倒江河湖海的水。
天快黑时,林啸玉突然听到一阵很大的轰隆声。她站在窗前往南一看,矿石山崩塌了,山洪随之而来。一群人从水犬南街跑了过来。林啸玉来不及解释,拉着任池就下了楼。
杨兮芹、榆木也被林啸玉叫上了。四个人一起往北城门跑。林啸玉一边跑一边往后看,山洪已经过了南城门,心想:关上南城门,倒是能抵挡山洪一会儿。可它开着,那山洪就肆无忌惮地往前冲了。
很快,南城门就被淹没了。北城门大开着,看守城门的兵卒早就跑走了。很多人叫喊着涌向了北城门。
杨兮芹和榆木很快被人流冲散不见了。林啸玉顾不上他们,带着任池跑出了北城门。
城门外没了光亮,四周变黑了很多。两人不管不顾地往前跑,直到跑到三四里外的山坡上才停下来。山洪跟着他俩到了山坡下改道往西去了。林啸玉这才松了口气。
雨还在下。她的衣服全湿透了,放衣服的包袱也湿透了。刀、剑和短刀都在,林啸玉这才算放了心。
山坡上有几十个人,有的是囚徒,有的是兵卒。囚徒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聒噪一声。兵卒们尝试着离开这山坡。没多久,他们就下了山坡往西走了。
“我们也跟着兵卒走吧,我看他们肯定是去放马场了。”任池看了看相互搀扶着走进泥水中的兵卒说。
“不行。山洪还没停呢,不能冒这个险。我都累了,你不累?”
“当然累,已经没力气了。”
“那就在这里歇息,等一段时间再看。”任池听了林啸玉的话躺了下来。不久,他就侧身躺着睡着了。
林啸玉倚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让她很不舒服。她根本无法像任池那样睡着。
四更时,雨停了,天亮了一些。囚徒们结伴往东走了,山坡上只剩下林啸玉和任池。
林啸玉叫醒任池观察着周遭的一切。洪水已经退了。山坡下积存了大片厚厚的泥沙。
南边,有的人的脸埋在泥沙里死了。有的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泥沙里死了。有的双手高举着,有的斜立着。一个个像泥塑一般。林啸玉十分震惊,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爹娘死时,明安城的百姓死时,她也流了泪,可那是仇恨的眼泪。而现在流泪,她却一时搞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哭了?”任池忙着整理自己的衣服,才注意到林啸玉。
“没什么。”
“都是囚徒,罪大恶极的人,不值得为他们的死哭。”
“还有杨兮芹、榆木、许统帅、兵卒呢。”
“他们可能没死,我们去找找?”
“好。”
两人下了山坡,半条腿都陷进了泥沙里,难以向前。林啸玉打消了去西卫集城找人的念头。
两人沿着山坡往西走了一段路,到了养马场的外墙根下。墙大部分已经被冲塌了。好在北边二三里远的地方,部分房屋完好无损。两人朝房屋走了过去,还没走到房屋前,林啸玉便看见了许转蓬。
“林姑娘,你没事吧?”许转蓬问。
“没事。你的人都跑出来了?”
“没有。我没看到赵统领,他手底下有一二百人。”
林啸玉走到许转蓬身边,看了看挤在房子里的上千兵卒。任池也跟了过来。他在人堆中一眼就看见了范正虫,拼命挤过去揪住了范正虫的衣领,死不放手。
“还我的钱,你这个偷东西的贼。”
“你不要信口雌黄,谁偷你的银子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范正虫。他慌了神。
“你的人都承认了,还把空包袱扔到了楼下。你偷鸡摸狗,还想不承认?”
范正虫怨恨地看向他的人。原来有四个,现在变成两个了。
“我承认是我拿的。可你看我这一身脏的,只顾着逃命,银子已经掉到路上了。没钱给你。”
“既然你认了,这么多人都是见证。这笔账先记下了。”
许转蓬似乎没兴趣关注这事,看向了被山洪破坏的不成样子的养马场。西卫集城被冲垮了,囚徒死的死,逃的逃。养马场毁了大半,校场没了。矿石也挖不了了。他正愁闷这些糟糕的事。
“许统帅,这里我们不能待了。我们往东走了。”林啸玉也看出了他的难处,便向他辞行。
“行,我的事千万别忘了。”
“记着呢,放心。”
林啸玉和任池出了养马场,往东北方向走了半个时辰,爬上了一个山坡。在山坡上,两人将衣服晒干以后,继续往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