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冷漠(三)
“老大不好了,有一个神婆也被害了。”靳奇小跑着进屋。
一大清早衙门就接到了报案,几个在乡镇间小有名气的大夫一夜之间都被割了舌,来人武艺高强,下手既快又准,没人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鉴于现场没有留下线索,裴律他们只能按常理推测作案动机:同行作案,或者病患复仇。一部分兄弟已经去查他们医治过的伤患,就在这时接到了另外的报案:
几个神婆稳婆也被割了舌。
“大夫、神婆、稳婆,他们的共通点是什么?”只要找到了重合的地方,或许就能找到犯案的理由。
“大夫和神婆先不说,稳婆不是专门给女人接生的吗?犯人不会是被稳婆害了的女人吧?”话本子上可都写着呢,稳婆收了别人的钱,故意在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使绊子,令她们难产生下死胎,甚至变成保大保小的局面,真真是杀人不用刀啊。
“我一直觉得你可以转行去写话本,比你做捕快有前途的多。”
收到裴律面无表情的吐槽,靳奇尴尬的回头翻阅已有的资料。
“不过你说的有点道理。”不得不说靳奇平时狗血的八卦看多了,面对案件的时候会有类似于女人的直觉。站在女人的角度看案子,偶尔会有新奇的发现。
靳奇顿时笑眯眯地转身嘚瑟:“是吧,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吧?”
郝大山进来时看到靳奇的傻样嘴角抽了抽,越过他向裴律回报查到的线索。“稳婆是这一带名气在外的接生婆,听闻她摸妇人的肚子就能知道怀的是男是女。”
“哟,还挺能吹。”靳奇对于这种人一向嗤之以鼻。
裴律倒是不这么认为:“这世上不乏能人异士,能看人怀相有些医者也能做到,只是大多是神医圣手之辈。”他们大多是在医道天赋卓绝之人,据他所知也有几位女医深谙此道。
郝大山突然想到坊间听闻的传说,“听说这几个大夫都有摸脉断男女的本事。”
靳奇噗地笑出声:“什么时候医术高超的大医满大街都有了?”《黄帝内经》中记载,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连扁鹊都不敢自称医术精绝的大医,他们这几个哪来的脸?
“靳奇,你带人去查查那些神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去过什么地方?老姜,你带人去查查那些大夫有没有什么仇家?往日里治病有没有误诊?大山,你把今天查到的事情仔细和我说。”
这桩案子并不复杂,很快捕快们就查到那些大夫神婆稳婆都和妇人生子有关,有些年迈的老人信奉送子观音,时不时找神婆们问自家的风水朝向,在她们看来神婆是能够被神明附身之人,她们能传达神明的旨意。
不止在县城,便是在京城也有不少师太打着耳清目明的幌子为深宅夫人测算命格,那些被赶出去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无一不是背上了天煞孤星、冲撞家人的命格,与之对应的是天生凤命这样极好的命格。
坊间还流传着这样的诗:天煞孤星不可挡,孤克六亲死爹娘,天乙贵人能解救,修身行善是良方。
被冠上刑克六亲命格的幼子幼女被送到千百里之外的山庄甚至庵堂修行,年幼体弱的孩子夭折了,成年后也不许回京的不在少数。
也因此出现了长大之后的子女回京复仇闹得全宅不得安宁的情况,只能说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
身后传来簌簌簌的声音,蒙面的女人回头,就看到一个靠在树旁发抖的女人,身怀六甲,她踢开脚边碍事的神婆:“你都看到了?”一步一步朝着女人走过去。
妇人惊慌的抬头又低头,想逃跑笨重的身子却不听使唤:“我,我来给相公送水,是,是我先到这的。”她的丈夫正在田里劳作,这几日老天爷赏脸给了好天气,家家户户忙着收割,她担心丈夫不顾身子地干活,就挺着大肚子过来看他,有她在一旁看着,他会收敛些力气。
她月份大了,走路有些费力,便在树荫下坐了一会儿,没成想就看到一个蒙面的蓝衣女子手起刀落解决了一个婆子。
她捂着嘴不敢出声,却还是被发现了。
‘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妇人抚着肚子往后退,‘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出世。’冷不丁踩到树枝脚下一滑,笨拙的身子直接朝后倒。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来到,女人疾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往身前一带,妇人懵懂地撞入她的怀里,鼻尖是隐隐的鸢尾花香。
“小心些,”女人待她站稳后放手松开了。
“谢,谢谢,”她救了她!
妇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五味杂陈,‘为什么?她不是要杀了她吗?’
秋夕被她脸上的不可置信逗笑:“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杀人魔,走了,”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你最近心思颇重,这样下去对你的孩子不好,凡事都要看开些,还有,”她用下巴傲娇地点点妇人身上的衣物:“这件衣裳以后不要穿了,上面沾了不太好的香料。”
随后在妇人的傻愣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婶婶,婶婶,”耳边出现一个孩子的声音,妇人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小叶紫抱着猫正扯着她的衣摆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叶紫和往常一样过来看哥哥,就见到这个眼熟的婶婶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没事,”妇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你来找哥哥吗?”地主家的地就在她夫家的地边上,因此两个人偶尔而会碰上。
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倒在地上的婆子,咬了咬唇拉着叶紫的手朝相反的方向走。“婶婶,你的手在出汗。”
“婶婶只是有些累了,等会儿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扶你去那边坐着,陪你一起等。”小叶紫乖巧地把她带到平坦的石头旁,正对着田埂,因是农忙时节,石头上还留着村民自治的厚草墩,坐上去也不会觉得寒凉。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短打的男人带着草帽过来:“不是跟你说不要来了么,你非要来,也不想想你挺着大肚子,万一不小心摔个跟头怎么办?”妇人给他水他也不接,絮絮叨叨地数落她不听话瞎跑。
妇人知道男人是担心她,被说了也不恼,笑盈盈地等着他念叨完。
叶紫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手无意识地顺着橘猫的猫:“刚才婶婶的手出汗发抖了。”
“这怎么回事?”男人水也不喝了,拉着媳妇的手急切地问她哪里不舒服,妇人连连摇头说自己没事。
男人却不信:“我去找村口的铃医给你看看。”
妇人转身故作凶狠地瞪了叶紫:“小叶紫!”
叶紫调皮地捂脸笑:“婶婶肯定什么都不会说,可是婶婶怀着小宝宝呀,小宝宝在肚子里不会说话,他如果不舒服了怎么办。”
“你呀,我说不过你行了吧。”妇人轻轻点了点叶紫的额头。
叶紫低下头亲了亲小猫:“那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对的。”她抱着猫走到离婶婶几步远的地方坐下,村里的老奶奶说,小猫咪小狗狗都要离婶婶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