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华个小，细细的脖子顶一颗小脑袋，下面一截没有一米五。说话总是要笑，露出上牙楞左边那颗虎齿。他不抢话，安安静静等人把话讲完，也不傲气，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大家都说佳华老实。老实的佳华后来成了光棍儿，婆娘跟野男人跑了，给他留下个儿子。
柳林人管私人医生叫土医生。柳林的土医生不多，三五个，但个个硬打硬，医术神乎其技般高明。佳华就是土医生，与其他几个相比还略有不同，他最是年轻，也学不来老成。那几位都是放了农活的人，每天喝茶看书，一身整洁。给人看病时总戴一副眼镜，穿一大褂，颜色不指定是白。见人来看病，摊手一匀，叫你坐下，他也坐下。固定的房间，固定的药柜抽屉，墙上一杆固定的小秤，面前一张固定的桌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桌子上确认了病症。
佳华有固定的药房，但从不轻易让人进入，他给你抓药，你得在外面侯着。抓了几只蜈蚣和海马，十分稀奇，有人就要做妖:
“哎呀，蜈蚣也当药啊，不是有毒哒哇！”
“乱说，被蜈蚣咬才在有毒，干蜈蚣好着哩，专治风湿……”
他越说越起劲，人听得迷怔，根本不懂说了什么。
他看病，桌子是不固定的，你去他家，他会抽出客屋的木凳让你坐下。也不穿大褂，当时正干什么就是什么形象。要是赶上忙活田地，给你把脉的手，下半截洗净了，上半截兴许东一坨西一坨的淤泥，指甲缝不定还有一层厚厚的指甲屎，比土医生还土。但佳华半辈子行善积德，人总说吃他的药，应。尤其是小病，几乎药到病除。就这样日子堆着日子，病历堆着病历，佳华人在柳林，名声却由此地传向镇外，隔开好几座山的人也望风而来，找他看看。
根据资料记载，中医，讲四诊，即望、闻、问、切。最早出于《难经》第六十一难。所谓望，是观察病人的发育情况、面色、舌苔、表情等；闻是听病人的说话声音、咳嗽、喘息，并且嗅出病人的口臭、体臭等气味；问是询问病人自己所感到的症状，以前所患过的病等；切是用手诊脉或按腹部有没有痞块。佳华就是中医，根据他给我看病的经历，他看了舌、眼，要把脉、测温，再问:
“想不想喝水，心里烧不烧。”
我原本不烧，也不想喝水，他这样问，就觉得好像是口干了，心也有些烧了。就说:“烧，想喝水。”
他叫他儿端一杯水，递给我，又复把我的脉，眼珠上翻，眨巴眨巴:
“晓得了，肠胃上的问题，少吃辣子，多喝水，饮食上清淡点。两天的药，吃完就好了。”
“多少钱。”
“十块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