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不能同延儿哥哥团聚，虽然我真的想你想到发疯。”流年忽地睁开双眼握紧了银枪，她必是要夺马突围的。
“姐姐。”流年只觉这声音如此熟悉，却是九妹替她挡下了耶律斜轸的刀。
“你为何要回来？”
“要死一起死，我是不会再让姐姐为我挡第二次的。”九妹搀起流年，咬着牙狠命向外冲杀。奈何辽军太多，囫囵全涌过来，九妹渐渐支持不住。
流年此时已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感觉九妹闷哼一声，心中一凛。
“你受伤了？”流年倚在九妹身上惨笑，“我们两个都死了，可让娘亲如何活？”
“娘亲必会活不下去，所以我们不能死。”
“我们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流年将食指覆在唇边，不顾腹部剧痛狠厉地吹响口哨，一声比一声急。
“嘶……”急踏踏的马蹄声忽地冲过来，黑棕一跃两丈高将辽军踹翻一片。九妹心中一喜，搀着流年跃上马背。随着震天撼地的嘶鸣声，黑棕跃起前蹄将冲上来的辽军又尽数踹翻，踏着他们的身体冲了出去。
“给我放箭。”
长箭如瀑尽数扑向九妹，九妹将流年护在身前紧紧趴在黑棕背上。突然响起更多的马蹄声，却见一众和尚窜出来挡在黑棕身后，甩出长鞭将箭打落，护着黑棕消失在掀起的沙土中。
耶律斜轸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时颓废狂躁地扔了手中的刀，只觉浑身恶寒：他布局这么久，赌她必来袭营，没想到羊入虎口竟能让他们脱身。不，他们不是羊，是鬼魅！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当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费劲心力杀了杨家一门，没想到逃脱了一个杨六郎，还藏着杨八妹和杨九妹，杨家真是太可怕了。
耶律斜轸第一次寒从脚起！
杨家众人都立在城楼焦急等待。辽营大火冲天，也不知她们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二百人对五万人能怎么样？”倩儿已经疯狂，“六哥，我们不能再等了，不管埋伏也好，陷阱也罢，都不能再等了！”
他是三军主帅要以大局为重，所以他亲眼看着爹爹的遗体被辽军羞辱什么都没做。可他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两个妹妹死在辽营？
六郎一拳捶在城墙上留下一道血印：“立时发兵营救。”
“那是什么？”
佘太君一个激灵睁开了泪眼模糊的双眼寻声望去，却见数十匹马划破了黑夜狂奔而来。
“快开城门。”六郎黑着一张脸急吼，扶着太君跌撞着下了城墙。
“我女儿呢？”太君瞧见一众黑衣人中并没有流年和九妹，双眼一黑直直倒了下去，幸得大嫂和二嫂扶住这才站稳。
“八小姐让我们无论如何定要突围出来，她和……”排风紧咬着嘴唇低下头，“她和九小姐殿后。”
“殿后？”太君闭上了双眼泪如雨下，“可还能活着？”
“立时发兵辽营救她们出来。”六郎紧急下令，副尉立刻跑回去点兵。
“等等……”
倩儿喝住副尉，远远瞧见似有战马正奔回来，心中狂喜，“是黑棕，是八妹和九妹。”
六郎不管不顾奔过去却见黑棕后面还跟着几十个和尚，那为首的如何看着那般面熟，竟是五哥不成？这怎么可能！
六郎也管不了许多，将九妹扶下马，又把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流年抱了下来。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太君和嫂嫂赶上来，抱着流年和九妹直掉泪。
钰霜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和尚忽地就呆立住了。却见那和尚一直红着眼瞅她，嘴角蠕动着也不出声。
“五郎，五郎是你吗？”钰霜从震惊中回过神，扑在和尚身上狠厉捶打他胸脯恸哭不已，“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死了！你如何忍心让我日日以泪洗面啊？”
五郎一动不动站着，任由钰霜打他，一抬眼却滑下两行泪来。
嫂嫂们恍然惊醒，满面震惊地瞅着五郎皆不敢做声，她们这时才注意到身边何时还站着和尚？
佘太君拄着大嫂的胳膊颤巍巍站起来，摇晃着走到五郎面前一个巴掌将他打个踉跄。
“你还记得家里肝肠寸断的老母和以泪洗面的妻子？”太君打完他立时就后悔了，又抱着他痛哭，“真是我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亲，您头发怎么白了？是儿子不孝。”五郎跪在太君身前不住磕头，额头的血混着泥沙污了他的脸。
倩儿见到五郎燃起一丝希望，五哥果然还活着，那四郎必是如此。
“四哥呢？”倩儿无限期望地看着五郎，她多希望，多希望四郎也如此出现在她身前，哪怕让她立时死了也可！
“我不知道四哥在何处。”五郎避着倩儿的眼睛，低下头嗫嚅着，“辽军将我们打散，我被逼至悬崖无路可退跳了下去，丝毫不知四哥当时在何处！”
倩儿整个人向后倒去，幸好郡主眼疾手快将她扶住。郡主看倩儿万念俱灰的模样淌下泪来：“放宽心，四哥应是在何处养伤，或是有事绊住了脚，他也定会回来的。”
倩儿的一双美目哭得太多早已不复从前。一闭眼又是满目泪水，不住自语：“郡主姐姐说得对，四哥定会回来，定会回来。”
“你怎么这身打扮？”钰霜轻抚着五郎脸颊焦急询问。五郎却向后一躲，合起手掌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钰霜伸着手呆立在半空，一颗欣喜的心又跌入冰窖。眼前的五郎竟是如此陌生，陌生的让她害怕！
营帐里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烛火燃得劈啪作响，还有就是五郎断续的话语。他跪在太君身前将这几月来的经历和盘托出。
五郎当时坠崖被一个游方和尚所救带到了五台山。他重伤昏迷整整躺了一个月才恢复神志。他同和尚打听到杨家一门惨烈已是万念俱灰！
他每日不吃不喝，听着寺里的暮鼓晨钟，听方丈大师讲经，同大师一起做早晚课。有一日他见两只鸟儿在窗棂上挣食，互不相让，最终斗得两败俱伤，他突然就顿悟了。
方丈说他颇有慧根，只是往日所造杀孽太多，这才蒙了佛心。该还的终归是要还的，他便就此剃度出家，皈依佛门，偿还素日欠下的债。
“五哥，你是糊涂了吧？”六郎心中冷寒，俯身质问五郎，“我们杨家一门誓在驱除外辱为国戍边，何来杀孽？我们是在救人，救百姓免于生灵涂炭！”
“六郎，你说得对。可我说得债不是如此！”五郎双手合十，念了好些佛门谒语。素日不会说话的五郎从来没有将话说的如此痛快过！太君瞅着他这样子，只觉得自己怕是又失了一个儿子，只是呆坐着掉泪。
五郎跪爬到她身前磕头：“我心已决，还望母亲成全。”
“杨五郎你什么意思？你将我至于何地？你是要我守活寡吗？”钰霜冲到五郎身前嘶声力竭，“你音讯全无连具尸体都没有，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撑到现在的？我日日夜夜祈求老天爷，只要让你平安回来，便拿我的阳寿去换。我愿拿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我只要我丈夫活着！”
五郎不敢和钰霜对视，转过身同她磕头：“一切皆是五郎的过错，还望钰霜成全。”
“成全？又有谁来成全我？”钰霜躬着身子不住拍打心脏已是泣不成声，“你既要去当和尚，又为何来招惹我？既招了我再将我狠狠抛弃？这就是你，不……这就是佛家弟子的慈悲？”
“钰霜，莫要激动。”五郎不觉伸手去扶她，又犹豫着将手放了下来。
他竟连碰她都不愿，钰霜整颗心陡凉。她大睁着双眼，依然盛不住汹涌的泪，整颗心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我可以放你出府，你再嫁也无妨。”
钰霜一个踉跄未站住脚，不可置信地瞅着五郎：“你是要休了我？”
“我不能耽误你。”五郎合起手掌又低下头去。
“哈哈，哈哈。”钰霜恨恨地指着五郎，咬牙质问，“你即不想耽误我，当初又何苦要娶我啊？是谁跪在我爹娘面前说要全心全意对我，不让我受半分委屈的？如今你竟要休我，让我如何还有脸见人？”
“杨五郎你告诉我，我可是犯了什么错？不敬公婆？妯娌不和？还是犯了口舌？”钰霜仰起头想将泪流回眼睛里，却又汹涌着滚落，“是啊，我无子，成亲两载无所出。”
“钰霜你别这样。”太君见她越发激动，起身扶住她怒斥五郎，“出家这事没得商量，立时还俗回家。”
“娘亲对不起，儿子这次必是要违背您的意愿了。”五郎又磕下一个响头，拧着眉毛道，“对不住钰霜，千错万错都是五郎的错，是五郎对不住你。我去意已决，下辈子再还欠你的债。”
“你当真铁了心？”
“是。”
“好，我成全你。”钰霜一下子推开太君拿起了桌案上的长剑。
“五嫂你做什么？”六郎两步奔到钰霜身前踢落她手中的剑。钰霜一下子跌在地上，脖颈上一道血红的口子还在渗血。
“傻孩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太君将钰霜抱在怀里，取出绢帕替她擦脖颈上的血，“你这是要娘亲的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