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家里没有爸爸。妈妈总是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姐姐在一起。
每天晚上保姆会来给我们做好晚饭,我和姐姐吃饭的时候她会打扫卫生。小时候住的公寓很小,常常在吃晚饭的时候会听到保姆哗啦啦地刷马桶声。
妈妈常常要工作,不回家吃晚饭。保姆会帮我们做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但是她却从来不会哄我们睡觉。妈妈总是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偶尔早回来也是一脸疲倦。我知道妈妈很辛苦。
小的时候我没有自己的房间,和姐姐住在一起。每个夜晚,我都希望能有睡前故事和晚安吻。妈妈不忙的时候也会给我们讲睡前故事,可是妈妈很少不忙。姐姐会给我晚安吻,却从来不给我讲睡前故事。我听到她对我说最多的话就是:“Ray, close your eyes, be quiet, sleep.”(闭眼,安静,睡觉。)
小时候我问妈妈,我的爸爸在哪里?妈妈总是回答在国外。而姐姐说,爸爸一定是Superhero。我不希望爸爸是超级英雄,我只想他能教我做功课,带我去游泳。
二年级的时候,妈妈赚到了钱,买了大房子。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爸爸,我很开心,很喜欢他。可是姐姐却说,他是个坏人。爸爸偶尔会来看我,陪我吃晚饭,过问我的学习,可是他从来没有带我出去玩。
我努力的读书,希望能让爸爸高兴,他就会跟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
直到上了中学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妈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并和他生下了我和姐姐。他另外有家庭,在他的家里我还有几个姐姐妹妹。
我不介意爸爸有自己的生活,也无权过问爸爸和妈妈的关系。我只盼望他能去看我的篮球赛,能参加我的生日派对,但是他从来没有陪过我。
高中毕业那一年,爸爸突然到学校接我,带我回了他的家。我见到了他的太太和我另外的几个姐妹。她们对我很客气,但是我知道她们不喜欢我。因为我妈妈在和她们抢夺爸爸。
后来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很生气。她命令我不许再见爸爸,更不许去他的家。我不想让妈妈难过,从此便没有再和爸爸见面。直到大学三年级的一天,妈妈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才又一次见到爸爸。然后我们就搬到爸爸的家里,和他一起生活。我为妈妈高兴,她终于嫁给爸爸了。
Lilian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可惜她并不可爱,我们只交往了半年就分手了。
Matilda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她是一个美丽的叙利亚女孩子,活泼热情。我们在一起交往的时候很开心。妈妈知道了,不让我和她继续交往,因为我是华商会长的儿子,而Matilda的家庭是难民。妈妈到学校去找过Matilda,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离开了我。很快又有了新的男朋友,高大健硕。看着他们在一起,我很难过。可能我们真的不合适吧。
我毕业了,以荣誉学位毕业的。回到悉尼,在爸爸的地产公司工作,虽然我并不喜欢。Anna是从中国大陆来的留学生,那时她在我妈妈的律所实习,和姐姐是好朋友。姐姐介绍我们认识,然后我们开始交往。她很优秀,也很努力,我相信她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我很爱她。
妈妈反对我和Anna交往,她给我介绍很多所谓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可是我只喜欢Anna。Anna好像有很大压力,她和我在一起开始变得不开心了。妈妈不打算继续为她做工作签证的担保,她的签证眼看就要过期了。
姐姐对我说:“Ray,你要么和Anna逃走,要么就算了吧。”
我没有和Anna逃走,但是我可以和她结婚。我们递交了结婚申请,约好了时间一起去注册。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Anna和我约好在注册处门口见,我等了她一整天,可她却一直没出现。我等不到她,也联系不到她,我去她家找她,房东说她已经退房回国了。
那天我回到家,妈妈给了我一封信,是Anna留给我的。她拿了我妈妈的钱和推荐信回中国了,事业和前途对她更重要,而我她说她要不起。
那一段时间,我很难过。姐姐对我说:“Ray,不要再恋爱了,那不会给你带来快乐的。”
我想姐姐的话或许是对的,直到我遇见了她。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柔地像春风一样拂过人的心头。她的眼睛很漂亮,不笑的时候似乎也带着笑意,她看人的眼神也是那么简单温和,让人很舒服。或许是因为春天的原因,竟让我有一丝丝别样的感觉。
接连两天在书店遇见她,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当我知道她有一个儿子,还离了婚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家。看着她用蹩脚的英语和别人交流,她会说很多“please”,就像小的时候我偶尔听到妈妈在电话里请求别人帮忙的语气一般。
我猜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一定生活得很不容易。可是她的衣着总是那么得体,妆容总是那么整洁,没有一丝一毫的落魄感。
第三次在街上遇到她,让我真的相信缘分了。那一天她看上去心情不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明媚而柔和。我开口请她一起喝咖啡,她也没有拒绝。和她交谈的时候,我发现她很在意别人的感受,很细腻,这让我觉得很舒服。我突然想再见她,找借口请她做中文老师,尽管我已经有中文老师了。她也有些小狡猾,要我教她的儿子功课。也好,我正想认识一下这个小家伙。
她的家是一间租来的小公寓,很简单,也很不简单。每一处都布置的那样舒服,一个茶杯垫,一个纸巾桶都非常别致,有意趣。她应该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女人。
她的皮肤特别细腻,靠近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每次听到她用柔软的声音给我读书,闻到她身上令人舒服的味道,我都要努力的克制想靠她更近的冲动。
她做的菜很好吃,也很别致。我喜欢在她家里吃饭。最主要的是她会和她的儿子在饭桌上聊天,讲饮食的文化,讲我听不懂的故事。不像我的父母,他们吃饭的时候很少讲话。
我常常想,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一定是很快乐的事。她的前夫一定会因为失去她而很难过。
Peter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很聪明,和他妈妈一样带着一点小狡猾。他很喜欢我,而且毫不掩饰他对我的喜欢。他对我的崇拜是无原则的,无论我对或错,他都会赞同。无论我讲了多么无聊的笑话,他都笑得很卖力。我理解这种因为父爱的缺失而无处安放的仰慕。我很享受他对我的崇拜,那感觉真的棒极了!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男人会不愿意做父亲。有一次他说如果我是他的爸爸就好了,那时我在心里想:“是啊,那真不错。”
跟苏雅和Peter在一起,我确定我很快乐。所以,我想再一次恋爱,和这个温柔可爱的女人。
这一次的恋爱我是谨慎的,我想慢慢地进入一段关系,从邀请她参加我朋友的聚会开始。她不会像Lilian那样很快成为派对的中心,也不像Anna那样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得很好,她就一直那样站在一旁浅笑着倾听。
聚会结束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看着她很紧张我的伤口的样子,我心里开心极了。我试着与她亲近,但是她拒绝了。看着她飞红的脸颊,我吃不准她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接下去的日子,我总是出差,不能常常和她见面。但是我也暗暗的关注她,我越来越发现她是一个那样有才华、有情趣、有品位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定会有很多男人喜欢她,而我还没有对她表白。我心里很慌,真的怕有其他男人会先我一步和她确立关系。我不打算慢慢来了,我要尽快向她表白。
出差回来,我约她出去度周末,心慌意乱地等待着她的答复。谢天谢地!她同意了。这是不是表示她答应了我的追求?
在路上,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竟然给我讲了一个大尺度的笑话。这是不是某种暗示,她想要和我在一起?我试着拉她的手,跟她亲近,这一次她没有拒绝。我想我要成功了。然而,就在我跟她表白之后,她却说她还没有准备好。我真的有些搞不懂她了。
那晚,看见她洗完澡穿着可爱的小睡衣的样子,真的好想和她在一起。但是既然她说她没有准备好,那我就等她准备好。一墙之隔,睡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却不可以亲近,真是令人煎熬的。我喝了几大杯红酒才能勉强入睡。唉,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动她,走进她心里。
生活可真是戏剧性的。第二天当我知道她拒绝我的真正理由,我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原来她也像我喜欢她一样的喜欢我。我和她一起看日落,一起在海边漫步,一起相拥着享受寂静的夜晚……她终于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一切都如此浪漫美好。只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让Peter知道我们在交往。我不认为我们的交往有什么不对,我也不认为Peter会不喜欢我们交往。或许,她并没有想好是否要真的跟我走下去。
可是我却真的爱上了她。想念,才一分开就开始想念她。那晚我鬼使神差地开车到了她家楼下,看着她从家里跑出来,我的心一下子便无法再离开了。。
我们在一起要躲避着Peter,那感觉虽然惊险刺激,可是每次天不亮就要离开的滋味也真的不好受。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来偷情的男人,天黑后才能来,天不明就要走,见不得太阳光。我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我要光明正大地爱她。
我用了点小诡计让Peter知道了我们的恋情。小家伙比我预计的还容易搞定,或许我和他真的是有缘分的。
日子一下子就美妙了起来。我每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她家里过夜,早上和她一起从北岸到南岸上班,晚上又一起从南岸到北岸回家。吃着她做的可口饭菜,和Peter嬉笑打闹,听她柔柔软软地讲话,与她纵情欢爱。这种美好的生活,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
和她交谈才知道,是她前夫要求离婚的。这让我很诧异,那个男人怎么会舍得放弃她这么好的女人?不过还好他不珍惜,才会让我有机会来爱她。
工作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我又不得不离开那可爱的小家去外地出差。才离开了几天,我就发现了她的刻意冷淡。我心里慌极了,尽快结束工作赶回来。果然,那天夜里她跟我提出了分手。
或许失败的婚姻让她很不自信,再加上她知道了我的家庭背景,她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信心。但她的过去我并不介意,而我的家庭也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无论如何,我知道她是爱我的,那么所有的问题就都不存在了。
我们交往了一段时间,或许到了人们说的磨合期,我发现我们在很多事情的认识上都有一点分歧,尤其是在对孩子的教育方面。Peter要求叫我爸爸,我不忍心拒绝。其实我并不知道要怎么去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但是我知道我小的时候渴望父亲的感觉,我知道一个男孩子想要什么,我尽我所能的陪伴他。
Lilian趁我不在家的时候突然造访,又和苏雅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更不巧的是,Peter受伤了。她很生气,离开了我的家。为了挽回她,我不得不跟她认真地解释我的过往,只是我隐瞒了跟Matilda和Anna分手的真正原因。那也是我心中一直担心的事。
无论我多么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妈妈去找了她,要她离开我。我好怕,怕她会像她们一样因为我妈妈离开我,但她没有让我失望。我想这一次,我真的找到了爱情。
我妈妈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曹儒谦那里却出了状况。为了获得六千万的资金,他竟然想安排我和Lilian订婚。我不想结婚,也不会结婚,如果有一天我一定要结婚,我也要和我爱的女人结婚。
我不肯妥协,离开了华新地产。就业市场不好,再加上我的父母处处作梗,一时也难找到工作。我开始接一些小工程的设计工作,我怕她多想,一直瞒着她。但是,还是被她发现了。她安慰我,鼓励我,甚至辞去自己喜欢的工作支持我。我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为了爱做那么多,那一直是传说中才有的事,而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幸运的男人。
我妈妈又使出了她惯用的办法,用钱收买。二百万,真的是一大笔钱,足以让人心动,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了这一笔巨款的诱惑。可是她拒绝了,拒绝了可以让她换一个活法的机会。
我不知道如何回报她的感情,只有全心全意地爱她,保护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困境,在我妈妈还没有继续动作之前,我要做好准备。我联系了中介,打算卖掉我的房子,因为我们确实需要钱。
没过几天,中介就通知我说有买家看中了我的房子,只是价钱上希望能够让一让。房市不景气,能够套现就好。我想告诉她,我决定卖掉房子。可是回到家里却发现她有心事。我担心她会为我买房子而难受便没有告诉她。那一夜,她很不正常,我很担心,担心会发生一些我不愿意接受的变故。
果然,她又跟我提出了分手。她说我给不了她安全感,她愿意拿钱而放弃我。这一次她很决绝,换了门锁,把我的行李也扔了出来。我又一次被我的爱人卖了,而且被扫地出门了!
从来没有过的绝望,那个温暖的小家,我再也没有资格进去了。我真的舍不得离开,我看向她的窗子,期待着她会后悔,会打开窗子叫我留下。可是她没有,她真的把我卖掉了。
我不想回去自己的家,到了姐姐家。姐姐对我说:“忘了她,不要再恋爱了。”
我哭了,哭得像个小孩子。我想跑回去找她,求她不要答应我妈妈的条件,求她允许我再爱她。
姐姐拦住了我,她把我摔在床上,像小时候一样对我说:“Ray,Close your eyes,be quiet, sleep.”
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我很快冷静了下来。想着这一两天她的种种反常表现,我相信,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否则她不会出卖我们的爱情,一定不会!
我回到了父母的家里,想问问他们到底对苏雅做了什么?可他们却为了六千万的资金逼我和Lilian订婚。好,既然六千万那么重要,那么我就成全你们,我答应了和Lilian订婚。偷偷地卖掉房子,办理了去中国的签证,订好了机票,又去见了Peter。苏雅说得不对,我们之间不是什么都没有,还有这个小家伙,他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那天早晨,我在家里陪着父母吃过早餐,他们满意地看着报纸上的订婚公告。我跟他们像往常一样说了再见,便去了机场。我相信家里一定会乱成一团,让他们去收拾吧,反正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包括那个Lilian。
离开悉尼后,我在Peter那里断续的了解到苏雅的情况。我知道她并没有去做所谓的事业,她把我用过的物品都小心地封存,她去看望了我的妈妈。我告诉Peter带功课去请教我的妈妈,我希望那能让她心软。因为妈妈曾说过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一定会好好陪伴我,带我出去玩,陪我做功课。苏雅没收了Peter的电脑,Peter只能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和我联系。我告诉他借老师的手机和我Facetime,果然苏雅生气了,她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Peter突然告诉我他的妈妈肚子里有了小宝宝,我断定那个孩子是我们的。我开心极了,我和她有了孩子,不再是没有牵绊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再轻易地把我甩掉了!我立刻收拾起行李回悉尼,我见到了姐姐,知道了她离开我的真相。那时候,我真的又心疼又生气。说好了什么事都不瞒我,说好了我们一起去面对,说好了不放弃,她一样也没有做到。我在她家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可以看见她卧室的窗子。她真的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女人,窗帘永远拉得很严。我不在的日子,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我真的想不顾一切去找她,陪伴她,陪伴着我们的孩子。可是姐姐告诉我要静待时机。那时曹儒谦和我妈妈之间已经出了问题,其实他们之间一直就有问题。
终于,在街角她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又回到那个可爱的家的时候,我感受到我们的孩子胎动的时候,我知道,苏雅,我终于又等到了你。
苏雅,从此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可不可以都不要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