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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不想踩到泥巴 作者:笙花 本章字数:28038字 发布时间:2022-06-27

考前练一波笔吧 

 夜幕 

 夜,已深。 

 天空,是黯淡;行人,亦散漫。视线所及,路灯犹如被胰蛋白酶蚕食殆尽的组织,看似遥相呼应,也许已是断壁残垣。 举视天宇,满天繁星似乎只是流年光景。喧宾夺主的,是贯穿黑暗的利剑。光是自然的元素,却反而受制于其本身,这或许便是时间的奇妙之处。 曾经看到过一句让我感触颇深的一句话:“读书的奢侈在于时间。”,而夜又何尝不是如此?大江东逝,多少英杰惆怅于夜?流年易老,多少志士抑郁而终?君王无道,多少英杰魂归黄土...... 寒无夜,冷月无声——月仍是当初的月,人却早已草木成灰:剑眉星目,自骄放纵,怎会落得投河之果?身怀才气,立志为国,岂会沦落居无求安?书香门第,执政为民,怎得饱尝流放之苦?此肉食者之过也。 然而,肉食者终归于鄙,难以远谋。 ——流年匆忙,对错何妨?



 

说起来,的确挺开心的。走向冷柜寻饮品的途中,他想起许久以前,某个朋友说过的一些话。“逛超市很快乐的哟!”她这么笑着。“走在各种各样的商品里,与各种没见过的东西邂逅,不正和人生一样嘛!”回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就总跟不上她的速度,常还在揣测对方话语里的含义,就连同购物车一起被甩在了后头。那是一个叫雪油的家伙,和——

 

第欧根尼式的微笑。

 

(二)毕业

 

“同学们,快找位置站好……”

 

站台下,传来老师燥热的喊声。可真是够了!衣着学士服,按规矩来来回回上下了几次,站台下锈热的铁栏的味道都被踩淡了不少。还要几次呀!毕业照站台上,顶着炎炎的太阳,云之上小声嘟囔道。为啥毕业非得在夏天……

 

“当然在夏天啦。”身边的友人扭过头来对他一笑。“——或者,你想延毕?”随即,便是小规模的笑声与可想而知的尴尬。不过……延毕,是什么感觉呢?刚轻轻叨出口,云之上便打了个寒颤——那还是最好不要吧。

 

站在最高的一层,从站台上俯视着大家,不知为何,云之上没有一点置身此处的真实感。记忆领他回到的是高二时光。那时,随着一阵欢呼,他和一群同学冲出了刚打响下课铃的教室——仰起头,只见漫天纸片飘舞,挥洒着朝下方坠去。

 

“啧,又来了。”下节课的数学老师抱臂在一旁,不满地嘀咕着。

 

是撕书!是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在撕书!洋溢在这样的气氛里,云之上也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气血在上涌——撕书耶!看到下方暴怒、茫然的教导主任和环卫工们,他不由心想:我们那时是什么样呢?也会撕吗?要撕哪一本?嗯……虽然很对不住,但物理老师,那时一定对不起了!

 

“请同学们遵守秩序,停止撕书行为!所有乱扔书纸的同学请自觉到下方来捡!”

 

谁知,当地上的纸片淤积有差不多五厘米厚时,广播传来教导处冷酷的消息。全场几乎是一致的嘘声,但最后没办法:天空的纸片越来越少,楼梯里引发的共振倒越来越多——当然,书是肯定没捡完的。

 

欸……就这样啊?云之上不禁有点失望,但也从另一方面想:到底有必要撕吗?我真的也要撕书吗?还是说……

 

可他没有机会苦恼。第二年来到时,学校禁止了撕书。

 

……

 

啊,这么说起来,也有四年过去了啊。

 

“准备好了没有?嗯……这次好像差不多,大家都争取一次解决……来,摆个Pose!”摄影大叔的头已经掩到幕布下,看来他也怕晒呀。(嘿!)

 

时间不知悬停了几秒,就在云之上仍置身记忆恢复中的恍错时,周旁像是迟钝了一秒,刹那爆发出碎语与攒动声。什么哎呀姿势不好看啦,我的状态还不是最好啦,怎么这就毕业了呀之类的话,嗡嗡地随挤动走开的人群传到了我的耳中。

 

什么?结束了吗!我仿佛还在梦幻里——结束……了?

 

几周后,学校寄发了照片,虽然不是当初我所投票的那一款,不过,也算是大家的意愿吧。将照片递给我的是一个朋友,因为当天很忙,就委托他帮忙了……嗯?怎么笑的这么厉害?

 

“看看吧!你那糗样!”他做出那种想要掩住笑的手势,但一点都没掩住。

 

“怎么笑成这个样子……”我皱起眉头,接过他递来的照片,一时间,自己也“扑”地一声笑了出来。

 

(三)巧遇

 

还是暑日。

 

“嗨,真是不像话!”

 

凭空咒骂了一声空气,云之上大袖一摆,夺门而出。

 

南方的天气,现在就好像处在一种湿润和干燥的诡异平衡里——不是两者互补,而是两者都完全存在。一到六点以后,空气中就充满粘稠的水汽,总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而皮肤和舌苔上的水分又好像以超越以往的速度在蒸发。真不像话!岂有此理!云之上撅起嘴,后羿一般仰望着太阳——早晚有一天要把你捉下来。

 

但现在嘛……神通还没学到,自然要学会凡人的妥协:去图书馆吧!偌大的校区,只有几处永冻之地,想想都觉得凄凉。

 

经过十五分钟不逊于撒哈拉旅人的漫步,高大的柱式建筑便挺身在前。还是那么壮观。看到它,云之上点头感慨。真是每次见都有一种拜见神庙的自惭感。

 

且罢,今天就暂时住在诸神的庇护之下吧!

 

刚走进图书馆,心下就叹了声“果然”:到处都已经坐满了人,哪怕sofa也不例外。不过仙人自有仙人的去处,对图书馆每处楼梯上有几柸灰尘都清清楚楚的云之上来说,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要坐下的确不容易。那些位置的确有,但冷气的量就不够足了。这种天还是需要一点双腿的牺牲的。

 

嗯——!一站到那,冷气便凉飕飕地直往下窜,穿过衣领,径直几乎扎到鞋跟里。不是有那种叫“风洞”的东西吗?云之下想,现在,他就好像占据在图书馆的一个风洞口,冷气大的吓人——其实,过个几秒,就得站到旁边的日光下补暖了。

 

但这种馥郁的享受,还是让他有些沉醉。

 

信手抽出一本书架里的书——呃,其实不该说是信手,早就垂涎很久了——便翻来看。一看书后,哦……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看看吧!

 

……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日光就这么流逝着。

 

唔……差不多是觉得腿有些酸了,时间也算是晚了——应该走了不少人吧?探出身去,果然,沙发和座位已经空余了不少。

 

嘿!一屁股坐下,轻微痉挛的快 感简直从膝盖释放到全身!

 

——哎?

 

可就在云之上就着这份快意,顺势将书在大拇指和小拇指之间支开时,一团白色的什么虎头铡一般掉了出来。

 

“这是……”他把那东西拿起来,惊讶的发现竟是一封信。看起来,是早已相当陈旧的一封信。封口部分用橘水笔涂着一个意义不明的小老虎符号。旁边,还有一个醒目的“吼!”字。

 

看……还是不看好呢?手里的这本书看起来就有点年头,那信也一样。写的是很久以前的事吧?那么,因为好奇看看也无妨……这种想法让他几乎撕开信纸,轻轻捏着那沉甸甸的信笺内侧。

 

——不好吧。他叹口气,又将其塞回了书中原位。

 

(四)信

 

“这是则无关于我的故事,和我一个叫‘炉炭’的朋友有关。啊,如果说为什么他叫这个名字,那可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找到这封信的时候,已是在云之上先生的葬礼。呀,还有这么有趣的事呀?女仆友朵抬起一只戴有白丝绒手套的手,食指轻轻贴了贴唇缘。

 

她是两年前来到云之上先生家的,刚来时,就为这里的气氛所打动:真像是森林里的小屋呀。云之上先生似乎对住宅有别样的爱好,即便看起来不算气派,但材料的用色都很贴合周围的环境,装潢也多取自绿色,很用心。从后窗看去,还能看到一株扎根在湖心的橡树。树旁是缠绕在山体上的灯。

 

“没有住的地方吗?那就请住在这里好了。”先生说这话时,我几乎不敢相信,呆了半秒——夫人也在旁边欠着身应和。随即,是他的微笑和自己不住点下的头。

 

“实在……麻烦您了!”

 

先生和夫人是在十五年前相遇的。都是不再年轻的人了,爱起来,居然还像个孩子一样。这都是她在先生的书里看到的——啊,忘了说了吗?先生虽没能成为作家,但因为嗜好,也自费出版了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给大家看。先生就是这样一个纯净的人啊!

 

……不过,我这么告诉他时,他却只是狼狈一笑。

 

“是吗?”那语调里有一种悲凉。

 

我不知道先生在干着什么营生,因为从我来到这以前起,先生便不再工作了。他和夫人总是安逸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偶尔携着手在林中漫步,偶尔又被蚊虫和闷热驱赶回来,快活地笑着。真好啊,望着先生和夫人的脸,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

 

一年半以前,夫人去世了,先生好像有极大的悲哀,但没有哭。据说他在每个亲人面前都是这样。那天,家里难得来了许多客人,他们走上去和先生攀谈,先生只是仰着头吸烟,眯缝眼睛点起头来。原来,先生吸烟吗?起码我从没在以前见过。

 

深夜,灵堂前,许多人耐不住困倦,睡去了——或移到别处谈天。唯有先生,也只有先生,依旧默坐在夫人的灵柩前,隔着棺木裸露的外壳去俯视夫人那张业已苍白的脸。“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不知为何,我好像听到了先生的呼唤,还有……

 

那个,是泪光吗?

 

……

 

如今,先生也去世了,来了比夫人去世那天更多的人。这些人中,很多是怀着欣喜或沉痛而来,却又满腹怒火地离去——甚至将叫骂倾泻于我——“那个婊 子……”“云之上那个蠢蛋!”“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涉世不久的我,又在先生的羽翼下长大,根本不明白素未相识的大家为何要对我恶语相向。后来,我才知道,先生竟在几个月前就找公证人立好了遗嘱——而这幢屋子,就是赠予我财产的一部分。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没地方住吧?我大概也到了预料到自己死期的时候,那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住在这里。我想你理解得了那种心情吧?与其让一些从没见过的亲戚住进这里、或将其买卖,我更愿意把自己的财产托付给一个更加熟悉、更加信任的人……请不要推辞,不然,便枉置了我与夫人对这屋子的誓言与守护。”

 

先生……我当即热泪盈眶,对空气点点头,把信严实地埋入了胸口。

 

我会守护好它的——一定。

 

……

 

所以,看到先生这些书信,我是多么惊讶而亲切呀。

 

虽然很多是寄来的杂志、报刊和资产证明,但在一个小抽屉里,明显储存了尽是由先生自己写下的书信。我该拆开看看吗?先生那温和而又有忧愁郁深的面孔又在我眼前扑现。实在对不起,先生——我拆开了信纸。请原谅我的这份好奇心吧。

 

而接下来要说的,是先生写给一位朋友的故事。

 

(五)炉炭

 

我与炉炭的相识是在大学的第一次课堂上,说起来很因缘凑巧。也许在这世上,获取朋友间的羁绊联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是不是?只是我们大多很容易错过彼此之间设防最脆弱的时期,回过神来,各自都已营好了狭小的壁垒。

 

过程很简单:“哎,你在这里?”“啊,是。”“那,今天一起吃个饭怎么样?”点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之后的事情也稀疏平常:吃个饭,聊聊天,上课时再对老师吐槽几下,朋友的关系便很容易确立。回想起来,那也真是段生长着的时光。紧凑的课堂里,无论能抽出时间说什么与课堂无关的事情都十分宝贵。

 

不过,好景不长,由于追求上的原因,我不得不离开课室,至少是这里的课室,而来到一处对我自己也陌生的地方。朋友因此分开,羁绊斩断我想也是很容易的。但是,幸运而又不幸的是,我们都属于那种并不擅长与周围来往的人:他有他的原因,我则是陶醉于一个人漫步时拾获灵感的快乐,和……那种构筑营垒的“安全感”。这样的人生,很值得寂寞吧?

 

我们偶尔还是会在一起吃个饭。虽然是相隔许久的见面,但也许是各自都有许多东西想分享的缘故,往往会聊上挺久。他和我都会对自己最近发生的事说这说那,有时也牵涉到一些典故和时下的风云人物——说话时有些任性妄为,大概曾打扰过别人吧?起码在外面就餐时,常有人会把头扭过来。抱歉。

 

不过,该说什么好呢?没想到在大四一年,和他同一宿舍的师兄搬走,结果他竟问能不能转到我们宿舍里。我大喜过望——其一是宿舍的床位确实有空缺,二则在于朋友间能重新相聚。但不是有那句话吗?——相处在一起久了,总会很容易发现对方的不足。虽然我以为不应该这样。

 

有关他的故事是有一次他在宿舍里提到的。其实,先前我也从聊天中对那些事有些了解,但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种种内幕。我不由就听入了迷,当时就有了要将其写成故事的打算。

 

——不过嘛,其实最近才想起来。加之,听说他最近也有些巧遇,那么,把过去和现在的故事结合、再增添一点点我的遐想与虚构怎样?故事也许会有趣很多吧。所以我打算把它写下来,而为了更有象征性,我决定用信纸来写。

 

呀!不过,写在这即将封存入抽屉的纸里,也许不会有人看吧?那么,就权当是我自己的一时兴起,将这一切写下来吧!

 

……哦?你说为什么叫“炉炭”?哎呀,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嘛……

 

(六)炉炭往事

 

我叫炉炭,其实也不叫这个。只是说,大家都说我的性格和火炉中的炭很像,久而久之,就炉炭长炉炭短地叫了起来。

 

我倒没有多讨厌这个名字。炉炭……炉炭?听起来也蛮深沉的嘛。那样,也不赖。

 

和很多新入学的学生一样,我也曾怀有满腔热情。“啊,是这个专业啊……”没错,我父亲就是干这行的,我也希望通过这项工作来燃烧自己,带给未来的家人们幸福。

 

那么,好好干吧!

 

……

 

呀,高数课真是好麻烦……也不知道下节课跟不跟得上。

 

“同学们再见。”听见下课铃一响,老师抱起书册就走,唯留那颇像鸭子声的尾韵在课室中回荡。

 

“今天要一起去吃点什么吗?”他眼睛转向最近成为朋友的云之上。好奇怪的名字,他第一次见他时就这么想。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必须去做的事情,你一个人吃吧。”谁知,一向有闲的对方此时却笑眯眯地回应他,又压低声音说:“另外,最近你也想一个人待会吧。”

 

“嗯……!”我额前渗出了一层汗珠。怎么会……他怎么知道!

 

“喂,摆出这种少女的姿态给我看可没用,去好好陪陪她吧——你现在的样子,可和你这身肌肉不搭。”

 

“你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

 

“一次偶然看见的而已。因为一些事,那个女生和我也有过几面之缘——当然,都只是公务而已。不管怎样,你今天就好好去陪陪她吧。”

 

“那你有的事莫非是……”

 

“啊,那当然是有事啦。”云之上狡黠地留下这句话,风一般逃出了教室。

 

呃……这样算是可以了吧……

 

看到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服装,心中不由又升腾起几分自信。

 

我不是个善于打扮的人,但做到衣服上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图案、至少要看起来整洁一些还是做得到的。怎么样……她会满意吗?

 

我又想起和那个女生几日前相见的日子,说起来,那还是她们学院的一次晚会。对了,云之上那小子当时也在场。

 

当时我正拿着秦琴在舞台上演奏,那是一首叫作《隔世信》的曲子。我与二胡手、键盘手列居后位,整个演奏过程中,相当一部分时间都不在镁灯的投射里。

 

她是歌手,杵在前方的荣光中。真是大放异彩呀,我眸中透出光亮,不时趁着演奏的间隙和身旁的键盘手、二胡手暗暗点头。今晚发挥不错。

 

我们大家都是通过排练认识的。演奏嘛,总要提前应付好一切才是。为了最终的演出顺利,大家都已经付出了很多,现在,是值得庆贺的时候。

 

“恭喜啊。”谢幕后,我在后台和大家一起对她鼓了掌。

 

……

 

如今想来,果然本不该不如此的。

 

要是当初不发生那些,或没那么做,我的人生,是否就会更顺利一些呢?

 

如今,面临毕业,想做的事却一件一件在给予自己打击。要么是不顺,要么则是不喜欢——我这些年到底为着什么在奋斗?大人的世界,难道就是这么的残酷吗?

 

不——我不想。至少,我已经确定自己不会在这条道路上获得幸福。也许这么说很任性,但我不想顺着这条路再走下去了。

 

另外……说起来,一切也正是从那时起开始变动的啊。

 

换一回未来,幸福,是否就在我掌中呢?

 

本来,我和她的关系就该到此为止,自那场演出终结。

 

但为什么?是我错误地估略了未来的情况,对一切想的都那么理所当然了吗?不,起码我不觉得是这样。如果说我自信过头倒也罢了,但我觉得,一切绝对不会是那样。

 

——如果是的话——单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我都毛骨发悚。

 

……

 

那场演出后,不知为什么,她开始经常找我聊天,还约我出来——都是一些有的没的话题。频率的话……大概一周有三四次吧?当时我对这些还不太了解,虽然心中有一些隐隐的预兆,但也只当是朋友间的聚会。总觉得如果要把心中那愚蠢的愿望讲出来、怎么想都太羞人了。

 

“你小子是走了桃花运了。”

 

还是云之上率先将事情挑破。“什什什……什么桃花!你不要乱说……要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话……”他摇手打断我的话,一边把茄子夹到嘴中一边说:“没错的,不然她会平白无故一周约你出来几次?没有意思才怪呢!”

 

“那也不一定吧,倒是你,云之上,怎么装的那么懂?”

 

“我?那当然是——”

 

他原本像是有什么想说的。可是,我只看到一瞬光在他眼中闪烁了片刻,旋即便被幽深的黑暗吞没了。他摇摇头,低声说:“没什么。”

 

他在看桌角的某个方向。

 

我没再追问下去。那天的饭局后来也聊的很尽兴,不一会,这个话题便被盖过了。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

 

……

 

“怎么样,这个炸虾球?”她指着盘中的菜,一笑。

 

“啊……哪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一道炸出来的菜嘛。”

 

“我说,炉炭还真是没有鉴赏力啊。”她白了我一眼,歪斜的目光反倒让我的举动更窘迫。

 

啊,啊——这难道就是……

 

“约会”两字明明早已诞生,却如破不开蛋壳的小鸡,怎样都无法在巨大的幸福中探头出来。没错的,没错的!我反复给自己打气,我就是交了桃花了!

 

“那个……”

 

“嗯?”

 

就在我双脸发红,好不容易积蓄起勇气想向她告白时,看到的却是这一幕:一张一边努力撕扯着鸡肉,一边从下边仰视我的脸。我一下子笑出了声,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泄掉、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包裹着我,喘不过气来。

 

“喂!喂!”她的脸也有点红起来,“你在笑什么啊……喂,炉炭,看我!听我说话……”

 

我依旧傻瓜似的笑着。

 

从那以后,我们又有过几次约会,依旧是吃饭、脸红和傻瓜似的笑。回来后,我也常埋怨自己:怎么不更主动一点。但看着她那倚靠在地铁栏杆、困倦又像是要睡着的神情,我的心里,总不知怎么就有了力量。

 

没事的!时间还长……

 

“呀。”忽然,我听到她的呼声。

 

“怎么了?”

 

“你看。”她抓着手机,亮屏幕的一面对向我,愁眉苦脸道:“回不去了!”

 

我一看,时间的确不早了,现在,不再有通向学校的公交。

 

“真对不起,一直没注意时间……要不打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四个字,几乎快要听不到。

 

“别这样了,先想点办法吧。”她眼珠一转,语出惊人。“唔……今晚去酒店怎么样?”

 

酒店!我的心砰砰跳起来。不会吧?怎么会!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喂,决定好没有啊。”可还没等我理清混乱的思绪,她便一把抓过我的手,说:“走啦。”

 

“嗯。”我极小声地应了一下。

 

……

 

“沥沥……”

 

她在沐浴,她在沐浴,她在沐浴。

 

这家酒店采取的是隔断式装潢,从床这边看不到浴室的情况。但是,单凭水声,便足以唤醒我贫乏的浮想。

 

今晚……会发生什么呢?一这么想,心又不由加速了跳动。难道是要……不行!那个念头的确在我脑中跃动过一瞬,但几乎同一时间,就如抓向蚊子的大手般将其摁在掌心。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其一是还不知道她的心意,其二……就算她愿意,以后又该怎么看我?我将椅子转向窗边,靠上去,珠碧辉煌的城市团团有黄灯千盏。我有了一点未来的念想。未来,未来啊……我想到她成为我妻子的样子,想到她抱起孩子的笑容,想到……在大楼前,驱车来接她时二人相视的幸福的笑。

 

幸福……引人陶醉的幻梦还在编织,她的推门声响了起来。“炉炭,我好了,你要洗吗?”说什么屁话嘞!当然要洗啊!但脸上我还是平静地点点头。“辛苦你了。”

 

“哎?”她好像没明白我话语中蕴含的含义。

 

走到门前,当她眼睛湿漉漉地仰望我时,我的心又加速了跳动。

 

 

……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天晚上,我们只是坐在各自的床上聊了一会,就着电视的声音,要么捂着嘴笑,要么边点头边直指对方。尊严!男人的担当!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也觉得,美好的未来正如预想般一点点在生长。

 

我感觉,她和我说话时眼里有一抹光。

 

“那么,晚安咯。”她把手指摸向台灯,刹那间,好像有什么隐藏极深的情绪一闪而过。但也许是因为不凑巧眨了眼,我没有看清。

 

是什么呢?把手垫在脑后和枕头之间,我直到入眠时还在想。

 

……

 

“怎么样,今天要不要出来?”

 

“……怎么不回复,是身体不舒服 吗?”

 

“今天一起出来吃个饭怎么样。”

 

变了。有什么东西明显变了。

 

明明之前是她来找我,但现在……就算是我找她,也很久才能得到一个敷衍的回复。

 

我曾向云之上说起此事,装出的是一副不凑巧的样子。他好像没听见,只是继续聊先前的话题,我也不好意思再说。

 

“咚。”不过,那天将要离开时,他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意味深长地看向我。

 

“最近……虽然转专业的我不一定明白,但你的成绩好像下降了。”

 

“听谁说的?”

 

“以前的同学吧。”

 

“嗯……我会注意,还有事吗?”

 

“我觉得把心思花在学习上更好。”他留下这么一句话,说声“我还有事”,便一个人走出了小馆。

 

“吹了?”

 

“嗯……”

 

再见到的时候,单是吐气,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沮丧。大概在外人看来更明显吧,但云之上什么也没说。

 

“是昨天发生的事吧?那时,你还说因为听她说最近身体不好,要给她送红糖水。当时,你的表情可是神采飞扬。”他话语里没有讽刺的意思。

 

“结果呢?”见我不答话,他追问道。

 

“别这样了……”

 

“哦?”

 

“她说‘别这样了,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几乎要哽咽。

 

“是这样啊……大概是变心了吧?”凡人果然是这样。暗叹一声,云之上在心里摇摇头,同时,心中又泛出深深悔恨的遗憾。

 

正因为是这样,我才羡慕你。

 

“我还看到了她的男朋友……就是最近的事。”


“嗯,那么,回来吧。现在大概还不算迟。”

 

“好。”我点点头。

 

 

……

 

哎,怎么没有了?

 

女仆翻到这一页,发现故事戛然而止。怎么会呢?她有点疑惑。明明觉得故事还可以进行下去。

 

——不过,也许生活本就没有那么多故事吧?她想。也许那个叫炉炭的家伙就这么继续生活了下去,毕生里都没再与那个人有任何交集。这对他,也许反是种幸福。

 

她叹声气,准备将信封插回已经看过的信件里,谁知,目光又是倏然一滞。

 

她注意到,在那信封已由黄转褐的背面,还有先生用小字写的一些话。从字迹看,大概是很久以后才写的。

 

“重读了这篇故事,忆及久远的少年时光,心里,好像也从那沉睡的记忆中收获到一点曾经的青春。炉炭啊……也有挺久没见了,就和……她一样。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上一次。”

 

没有见到,女仆右手指捏住领口。先生这两年来哪里也不去过。

 

“不过,真不知道是不是傻——其实,他后来和她还有交集。”

 

“炉炭这家伙,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在这点上,太过被动、也太过软心了啊。”

 

“据说是她分手后又说自己很伤心吧?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再去陪她。怎么会有这种事?但也许,你是真的怀有某种对逝去之物的憧憬和期待吧。”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大概是5月26号,炉炭和我发了她在面包店写的便条。虽然起初他总说不要讲出来,但我想,将之原模原样地引用,才能使这个故事完满。另外,用这样的一些话加在结尾部分,也很能使故事的韵味得到滋长。原文抄录如下:

 

“亲爱滴炉炭:

 

哈哈!希望你看到哦!前段时间我的心态不太好,脾气也不好,sorry!见完你之后都觉得有点愧疚、有点难受,sorry!不是故意的,现在应该好了吧!谢谢你。”

 

没有落款。

 

听说,她后来又找了个新男朋友——那么,炉炭算什么,只是个驿站吗?我叹了口气。最初见时,也没觉得她会是那样一个女孩子。

 

不过,我和她的交集,倒也真的只限于公务就是了。

 

炉炭从那以后就像跌入了深深的黑暗中,不知道未来怎样,成绩也一落千丈。后来,听说他对原先爱好的专业失去了兴趣……大概一个人就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改变另一个人吧——在极其特殊的条件下。

 

那之后,炉炭度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时期。即便是时隔几年后重新小聚,起初也总见他唉声叹气。不过,我记得大概是从五年以前起,他气色明显好了起来。

 

“知道吗?云之上!我打算开一家自己的甜品店了!你没听错,在原来那家健身俱乐部的基础上!”他在电话那头兴冲冲地对我说。我哑然一笑,真没想到,都那么大的人了,说起话来居然还那么冒失。

 

不过,梦想啊……我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流转。还记得,那就是他曾经想追求的东西吧。祝福他。

 

飒飒虫鸣中,唯有纸页的翻动声在壁窗内就着冷气风回响。”

 

(七)雨声

 

燥热良夜。

 

抬头看到玻璃镜上的倒影,和穿透而过的月亮,漆黑树影在流萤中摆动。食指和中指夹住书纸,一声叹息。

 

像这样的日子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啊。

 

选择此处,是四年图书馆探索的结果。足够的光,安静,成堆的书架。最近的人也要离我的视线很远,而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从窗沿缝隙钻进来的蚊蚋。它们的动作很敏捷,常令我无计可施。

 

不过,安静就可以了。近几日的施工本就扰乱了我对看书条件的苛刻要求,但在深夜,从听不到铁器的轰鸣。这是短暂的幸福,哎——?

 

呼吸收束间,什么东西密集拍打铁板的声音出现在我耳侧。

 

——不妙,是有雨吗……即使徒劳,我左手还是下意识地摸向了没伞的书包。

 

不过,预想中沾满珠露的玻璃面并没有出现。换气口冷气抽噎间,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下方射了上来。

 

那是……我不由眯缝双眼。

 

一辆卡车隆隆驶过。

 

(八)佳节

 

今天,四周难得热闹了起来。

 

我一向不关心这种事,只是外边的喧闹实在有些惊人。走出来,看到街上站着或坐着的人们都举起手机对准月亮,不由一道好奇地朝上看去。而就在我的余光里,几个像是带有专业摄影设备的小组正在收拾三脚架。

 

怎么回事?打开朋友圈一看,原来是月食——看起来……好像还是有血月的月食?

 

遥望淡黄的月亮,不凑巧,一切已经是终止式:硕大的光圈围绕在月亮周旁,云皆掩去,唯独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圣洁清楚。

 

泪水,不自觉就从我眼眶中溢出。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月食,不是硕大的光圈,也不是身旁热闹的人们。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那也是一个和今天很像的时候吧?——中秋节,正是团圆日。高处石崖上,俯身倾耳,便有拍打岩石的涛声从下方传来。寂寥之地,许多人仰望着月光,窃窃私语,分置着幸福与失格的落寞。

 

“咳。”疲惫的声音传出,我赶忙上去扶轮椅。坐在上边的人已经很有老态了。一个人的生命如果接近尾声,就会像这样迅速枯萎。

 

她那虚弱至极的眼睛只能勉强仰起三十度,但看到皎月时,那种圣洁,仿佛一下就能把身体内的病痛们扫尽。我不知道她是否因此得到了什么、或想到了什么。压抑的静穆中,我只听到她那在黑暗中,虚弱寂寞的喃喃自语。

 

“真想和大家再看一次月圆啊。”

 

声不成泣。

 

(九)社恐之症

 

行走在街道上,有时,身子会停顿一下。

 

嗯,那是……

 

初看也许还会怀疑,但再看,再看,就确定了:好像认识。在社交关系中,有一类非常麻烦的情况:那就是遇到了熟人,该不该叫呢?有时,可能是感觉对方也没发现自己,所以自己也踌躇着,一转眼,就各自溜到了背后,解脱啦。可另外还有一种情况:自己明明跟对方打了招呼,结果对方却根本没理自己——不,是根本没看到自己吧!

 

多尴尬啊!我想起经常有朋友这么对自己说,仔细想来,的确是很不应该。如果可以,这里我还想道一次歉。

 

不过嘛……有些情况处于特例。

 

虽然很多同学可能四年都不会在课室之外的地方撞见,但倘双方都选择了同样的时间、去了相近的地方的话,撞见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有时,也许你是在对方前面,根本没意识到,自然没有心灵的亏欠感——可有时呢?你是在对方身后,看了几分,终于确定那是自己的朋友——该怎么办?

 

方案①:“嘿!这不那谁吗!”上去拍一拍肩膀。

方案②:唔……礼貌一点?凑到旁边,打个招呼便快步走过?

方案③:无视,反而祈求对方不要发现自己。

 

很遗憾,当这些答案同时出现在眼前时(我又凑巧没忽视对方),我最想选择的是“③”。这说起来很奇怪:朋友间打个招呼,不是很正常吗?但不是这样的。虽然我在某些下意识的作用下也会和对方友好亲切地打招呼,但如果时间可以定止,让我能够做出选择,“③”无疑是最好的。

 

不知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窘境:周围都是陌生人的时候反而很放松,可以自由如意地观察各类景色与人群——但一个,只要有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视野里,那种舒适的观摩感便会被打破:你的注意力,会下意识地大量集中在那个人身上。

 

那是谁?去干什么?嗯……推算一下怎么样……噢,名字记错了?不对,好像也没那么熟吧?是不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这样的念头会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此中情况也许可以解释为一种特别的社恐,但要说为什么如此,大概很难解释的清。我能给出的一个原因是,期待中的完美境况遭受了干扰,于是,便始终处身于那种破碎中的心神不宁。

 

今天我遇到了一位。

 

那算是和我挺熟的人了,走在桥上,才看第一眼,我就确定对方定是那人无疑。但……果然还是不打招呼的好。初晨的街道很空旷,要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又不会在转角时被发现,还是很不容易的。不怕人笑话,要是“熟人”突然和我打招呼,又浑然不觉,我可能会一下子窒息紧张得当场说不出话。

 

今日的计划看起来很顺利。拜对方看手机的福,我始终躲在视线的死角,直到最终进入图书馆都没有被发现——最后还有极其戏剧性的一幕:柱子。当对方进电梯理当转身的时候,白色的矩式立柱恰巧遮住了我的身形。完美上垒!

 

但——其实我也有考虑,对方是否已经看到了我呢?只是出于同样的心态,彼此都装作旁若无人?我很自信自己的伪装,但对方的眼力是否又太过被我小看,实在不好拿捏把握。

 

不过那又怎样呢?都是同行嘛!说起来,这样算不算问过好啦?

 

(十)联络

 

转眼来到学校已两年之久,云之上的生活,似是开始进入正轨,但又如同抓不住的什么一样:他始终觉得,自己有什么没想起来、而近在眼前的巨大空缺。

 

是什么呢?他一直为此苦恼。

 

这时,电话响了。他有点惊讶,因为那不属于诈骗或快递之类的号码。

 

是父亲。

 

“嗯……好……明白,的确疏忽了一点……记住了吗?记住了。嗯,就这样。啊?哦,吃过了……钱也还够用……生活嘛,运动的确是少了一点……好,以后有空我给你打电话。”

 

摁下挂断键的那一刻,心中的空缺被满足了。他一下子就知道了空缺的东西是什么。

 

和家人的“联络”么……他缩缩脖子,的确很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不是一周,不是一月——倒不如说,从来没升起过那样的念头。

 

为什么会这样?云之上自己也不明白。他曾听一些朋友说,他们巴不得几天就给家里人打一次电话,即便后来感觉的确有些多了,也起码会几周内打一次。怎么会这样呢?云之上问自己,为什么我的心从来就没有那种渴望?

 

嗯……也许是“联络”那么轻易就能维持的缘故吧。他还记得小时候,看那些旧时代电影的时候,坐在装甲车或军营中的人们总是涩着黝黑的脸,对家人派来的电报或信感动得热泪盈眶——心心惦念的亲人也许已有几月乃至数年不见,现见到皱皱的信纸、文字和炭迹,便也开始一同想起对方的面庞……云之上能理解这一幕,却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出那种心情。

 

但现在,即便远隔千里,借着通讯软件,彼此就能迅速地说上话。即便很多时候都是一些琐事,那种本应沉重的追思也被淡薄了——我们已经联络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即便这样,大家还是会热忱于给家里人打电话吗?

 

大概,世界那一头的话语是一个温柔、甜蜜的所在吧。

 

(十一)晶体

 

这篇内容关乎最近看到的一本书,和托尔斯泰先生有关。

 

看托尔斯泰日记的时光让我想到了以前不断瞻仰伟人传记的岁月。虽然总有一些人说里面不免有些虚假,或拿什么“幸存者偏差”之类的东西来讥笑成功不可能复制,不甘被说教。但我的的确确从里面学到了很多。也许一本书就是这样,对于一类人来说也许一无是处,但对另一类人,无时无刻不是在挖掘出至宝。

 

当然也有对我而言一无是处的作品。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托尔斯泰是作家,摘录的日记选集又是从他的辍学时光开始记起。在这里,我能看到他的成长,看到他那时断时续的沮丧,看到他那面对挫折明灭不定的态度……也看到他与友人的争吵和对爱与家人的苦闷。

 

是了,这样才是一个人啊。以往,托尔斯泰给我的印象都是一个耄耋老人,蓄着长长的胡须,常露出像《复活》《安娜》一样严肃的微笑。但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过去。

 

我也看到,自己所追求的什么、自己所该做的什么,在得到夯实和认可。从每一本好书上,我都曾得到过类似这样的共情。

 

还有一件事让我动心。

 

严格意义上来说,托尔斯泰并不是一个“俄 国的基 督徒”,但实际上,他却又怀有对神最为纯真的信仰。怎么回事呢?——他心中的神必须永远不具实质,作为世界法则和秩序的最终载体,傲然立于凡人所无法触及的时空。如此,神灵才值得仰望、值得寄托……且不会干涉自己的意志。

 

我想起化学上有“晶体”这类物质的描述:说是在自然情况下天然结成的一种有序排列结构体。换而言之,它体内的一切都浑然天生,本身就是规则与法的最佳体现。

 

那么——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整个宇宙——不,“神”!是否就是最大的晶体本身?

 

(十二)辨识度

 

我是说,会有那么一点钟爱。

 

啊?你没听过吗?不同人对不同色彩的感觉不一样,爱好也不一样呢!

 

中学的时候不是有那种说法嘛……“星座”“占卜”“心理学”之类的?每一种颜色都会对应一种性格和心情,虽然多少普遍了一点,但我觉得,它们中也各有各的特色嘛!

 

哎哎哎,你别走啊……

 

实在忍受不了面前之人的啰嗦,云之上苦着脸作势要离开。一只白皙的手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不断乱晃。

 

“喂,在和你说话!”

 

吹胡子瞪眼。

 

面前这个很像是漫画角色的少女就是山茶。真不知道世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人。饶是云之上也总被她折磨得晕头转向,越看她,越像在看当年回老家时见到的妹妹。

 

——可是……别人才九岁啊!你可多大了!

 

“好吧。”他顿下来,仔细在脑中搜索了一番。

 

“好什么好,这不还没给答案嘛。”

 

“我的话,大概更喜欢蓝色和绿色吧?不是正常那种黯淡枯燥的蓝和绿,而是那种……类似油画的,更健康饱满光亮的色彩……不觉得那很能激发想象吗?对我而言,它们就像是‘生命’。”

 

生命!生命啊……山茶仰起头,视线模糊,短暂地妄想了一会,随即露出雪白的牙齿。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天赋嘛。”

 

面前之人早逃之夭夭。

 

(十三)暗想

 

最近都是坏消息,回到宿舍,又多了一例。

 

——厕所的灯坏了?那可要伤脑筋。寻常,洗浴也一同在厕所进行,对面又是女生宿舍,不好借光。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不过,身上的疲惫和难闻的味道会提醒你:去洗吧。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没有意识到心中的雀跃——为什么?

 

安放好卡,走近暗室拉上门,便开始摘下喷头。格外的舒适。我发现,在黑暗里思考是那么的无旁骛,往日盛光里充斥的杂念,此刻都灭为虚无。

 

轻松的触感。

 

忽然间,我脑中想起书中看到的一幕幕:那也许是雨林中的探险家,战场上警惕的战士,又或者流放边地的政 治犯或顽童……他们也有这样的日子吧?没有柴火和灯光,只在一个比我糟糕的多的地方(尤其是有很多毒虫)洗澡;不仅要担心炮弹和隔壁营帐传来的闲话,还须时时挂念着亲人……他们洗澡,又会有怎样的心境呢?

 

就这样,一个个人生从时间里走入,待我还没体验完时,身子已经擦干净了。壮硕、疲惫、衰老、残缺的身姿一下子隐去,只余黑夜中,那拥挤而富余的油脂。我感到害臊。

 

这篇文章,正成于此刻。

 

(十四)惯性

 

从物理学上解释惯性是很容易的,但用在心理,却不一样。

 

“最折磨人的就是无聊。”许多伟人或不那么伟大的人都说过这句话。其实也是事实。生活疲倦的人有难了!为惯用措辞感到厌烦的人有难了!感受到自己不想过上和昨天一样生活的人有难了!逃避无聊,是人在灵智开启前便保有的习惯——即便是奴隶,也会想着法搭话、换手和偷懒。

 

写作和阅读中的惯性厌倦无外于对某一类语言或句法的审美疲劳,但身为写作者,我也深明这是很难彻绝的事。有时想写点不一样的话吧,即便刻意在变化,也会不可避免地转到一些惯用语上,于是懊悔:怎么搞的啊!

 

对音乐和学习也是一样,一旦某些进行或小节、相似概念见的过多,听上或学上一会就会很不耐烦。当然,学习并不能时时都那么欢快,要耐得住寂寞、去把握那些繁琐字句背后的真意——但只是说,这种倦烦也的确存在而已。

 

看吧,这篇文章就在竭力避免这些东西。

 

(十五)阅读纪年

 

相隔这么久,具体时间也许记不清了,但这四年对我人生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图书及阅览年月大致如下:

 

2017年9月,《明月不知归处》《遇见未来遇见你》,都是以小女孩为主人公来写的言情小说。前一本文笔甚美,后一本感人至深。唤回了要写作的念头,并有了想跨专业到文科的打算。

 

2017年10月至今,《非人》。这本书大概是在18年初读完的,但却是迄今为止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有那么一种说法:相似的人和人物的心灵会相通(况且,我们本就做过那么多一样且孤独的事情)。乔治·法莱蒂先生的文笔、情节和叙述风格都极大地打动了我。产生了未来想要去与其见面的愿望,有了写长篇小说《光离》的打算,并开始搜集各种适合写小说的材料。记在微信“文件传输助手”里面。

 

2018年5月,《卡内基自传》《林肯传》。有人说自传作者都会有意避过自己生活中的下劣之处,即便承认自己的错误也只是故意择取那些无关痛痒的地方——我所敬仰的卡内基先生当然也没能例外,林肯那本则是由他人所著,尽可能多地还原了事实。但有一样东西是无法改变的:那便是历史和人的选择。我从卡内基先生那获得了童真和所谓“干净的理想”,非常感激。品获了林肯的孤独和生活的不易。人不该因为时代被责罚——何况,难以达成的理想又未必对?

 

2018年下半年至今,开始读教科书和许多名著,同时开始广泛涉猎历史、哲学、医学、植物学方面的知识,当然,非常浅。各类书目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写的非常好,其中一本《世界史》更是尤佳。脑海里开始构筑一个狂妄的轮廓。相信各人能从中摘获的感悟不同,于此便不细述。还请诸君淑自行取阅。

 

2019年1月,开始读《拿破仑传》,被震撼了。几乎君临整个欧洲(英国除外)的帝王的一生戎马、成长与窘迫迷倒了我。开始寻找自己和伟人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并为之鼓舞。

 

2019年2月,为拿破仑将军衰竭的去世而感慨。

 

2019年3月-9月,同样读了许多名著和通俗文学作品,开始摆脱所谓幽深古典的文风,开始向真正的古典挺近(阅读原文)并着手尝试雅俗结合。没有成功。

 

2019年9月-次年3月,读《希特勒传》,史诗的说不出话!我想,人生恐怕有诸多失意吧?而为了践行自己的理想,如果有一天,能够有这样一个梦想横在我面前——哪怕代价是成为一个被万世人唾骂的恶棍,我是否可能、是否愿意去毫不犹豫地选择它?愿意。两个月后读完此书,再度为希特勒的执着唏嘘和感慨,斥责其罪恶。另读了一些闲书。11月,长篇小说初稿完成,共28万6千余字。还需要很多修改。

 

2020年3月,席卷全国的疫情开始了,网络上开始动荡不断——谣言和谎话果然蜚起。偏见、娱乐、互相攻伐,大众的嘴脸可见一斑。共 产主义出现了无可阻抑的裂缝。为理想悲哀。必须修正理想。

 

2020年5月,读了《毛泽 东传》:偏执,错负的信赖。

 

2020年6月,读了傲慢的哲学家们的书。该傲慢?不该傲慢?好好研读了鲁迅先生的小说集和杂文选,大有裨益。文风开始不自觉地偏向鲁迅,即便自感有些矫揉造作,也虚荣得停不下来。这样不好。开始酝酿一些疯狂的想法。

 

2020年11月,小说完本一年了,12个月来却没有修改一个字。怎么回事呢?要考研。阅读,看书,学习音乐,许多套课本,信心。

 

2020年12月,上考场,紧张,排队,幸福,自信满满!打给父亲的骄傲的电话,没有预想到的未来的涩苦。

 

2021年2月,成绩查出,果然。难受,回响,最后一根稻草。另一处光明?胆怯。没有选择,叹息。但幸又能够顺利地阅读和写作。心态厚起了脸皮。

 

2021年2月-3月,开始大量阅读芥川龙之介的作品,深深拜服!日本的鲁迅!又不尽然。古典的风格,简朴的文字,奇妙的语言,精细的构思和恰到好处的悔恨和感慨。临了的领悟,50余作超短篇。日本文学的至高品。

 

2021年4月,依旧沉浸在日本文学的风格中,为那种“叙述”“语言”和“现代性”着迷。学到了很多。开始读东野圭吾,十余本,看到了蜕变——无论对情节还是语言。被破解的案件,感人的离别,不得不杀人,爱?——受迫的绝望。想起了以前看《白夜行》《幻夜》《解忧杂货铺》的日子。浅显明白了怎样把书写好并畅销。但还不够。

 

2021年5月,开始借更多的书,涉猎大江健三郎、川端康成、托尔斯泰及更多合胃口的作家。托尔斯泰先生的日记给了我很多指导和鼓励。长篇小说还需要改很多次——也许,用心改上一年?回复的信心。幸福。

 

(十六)远路

 

天气热了起来,热到即便中午还下过暴雨,一觉醒来地已经晒干了。云之上开始盘算起今日剩余的计划:下午起床去图书馆看书,吃饭,再看书,回来,看电影或影视剧,写作……嗯,玩一会吧!睡觉,不,睡觉前玩手机。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五十六分,刚刚敲下上面一行字,计划果然放了屁。

 

下午浑浑噩噩发发呆摸摸鱼就过去了,不过总算还做了点事。是音乐的事。真没想到,完成那首曲子后竟然已是八点多了呀。

 

怎么办呢?——吃饭。所幸灯火辉煌之所在还有几家店铺屹立不倒。又是周六,可以看到许多人带着孩子在餐馆内就餐。

 

回来的时候,有一条路是平时走惯的,但是今天不想走了——绕一绕远路吧。路过商中的时候,有乐队在那里演奏——不过乐器暂时是摆来看的。虽然现场传出了盛烈的打击乐声,但离地二尺多的架子鼓却纹丝未动。键盘当然也一样。歌手和鼓手在一旁偷懒。没有多少人在观看。

 

绕远路时,各色行人多是结伴在走,更多的是缔有羁绊的侣人。当然啦,周六嘛。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停了一停,凝视岁月之所在。两年前,那里曾出现的什么曾夺走过他的视野。

 

回想起那一幕,驻足。

 

真目眩啊。

 

(十七)如来神掌和自在极意功

 

时至今日,不得不承认的是,人类也有无法对付的敌人。

 

当然不是说什么莫测的宇宙生物和难缠的病毒,恰恰是最不显眼,也理应最蠢笨的——蚊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云之上常常暗想:这些生物从恐龙时代苟延残喘下来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想在本大爷——智慧生物“人”面前撒野?但遗憾的是,杀虫剂之类的东西且不说不用,即便用了,杀死一波,待气味消散,外边的新生儿又会挤占进来。没有灭绝的蚊子是杀不完的。

 

——于是,只好结出妥协之策:见一只杀一只吧,也只能这样撒气了。但偏偏就连这样的愿望也不好达到:有些蚊子慢悠悠地从面前飞过,探手一抓,影子还没覆到,对方便突然加速躲避了追捕。这又是什么手段!云之上啧啧称奇,却根本拿在自己手臂或小腿上蹭来蹭去的蚊子没办法。

 

不过,还有两种特殊情况。

 

第一种是“失手”的情况。即便是再敏锐的蚊子也有吃饱到走不动路的那一天,这种贪婪就是它们的弱点。这种时候一掌挥下去,对方可能只闪避了一半:没被抓到手里,却被拍中了。在哪里,在哪里?每当感受到那种小块而实质的触感,云之上都会左右凝视个半天,最后一看,那蚊子居然倒在了地上,身形扭曲。

 

逮到你了吧?云之上把它捉起来,一下子捏爆。

 

另一种情况则在于“无意识”或“多动症”。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完全无意识的突袭。蚊子要躲避攻击,肯定要有某种依据吧?也许是趴覆的皮肤有了起伏,又或是气流在极速收缩——总而言之,一定有迹可循:再凭其快速的反应机制躲过。可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超越本能的击打呢?它也没办法吧?

 

这其实就是发生在昨天……哦不,过了十二点,该说是“前天”了,是前天的事。那天晚上,空调还没来,我本就因蚊子的嗡鸣和瘙痒而烦躁不已,顺势下去,左手就垂到大腿上——

 

咦?——一种抚摸到伤口中稀巴烂的感觉从指间传来,低头看去,竟拉了长长一截血。

 

细看,哦,原来没有伤口,是蚊子。

 

文学理论里说写作到精深处就像是神灵在握着作者的笔在写,那现在,我大概也算是对蚊子恨到精深处了吧?云之上一笑,夏日的烦闷仿佛一下子不见了。

 

(十八)葱葱往事

 

“该死,怎么会这样,怎会这样!”

 

黑暗中,葱的脸色已然煞白。深秋的江苏,虽未降雪,却也落下了冰冷的寒意。缩在被子中的他,即便后面没人,目光也仿佛穿透了熄灯之后的黑暗,凝视追赶在自己身后的命运。

 

该死,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刚好是这次!老子的运气怎么就能这么糟……说着说着,他竟有了一丝颤抖和哀鸣。但他努力压制住声音——不能让他们听见。自己的形象不能在舍友们面前一落千丈。

 

可是……到底怎么办?——摊在一旁的左手握着荧幕光亮的手机,里面,正显示着和某人的对话。

 

时间是两年前的暑日,考试将近,云之上在教室内学习。

 

真是糟糕的天气啊。不仅学生们都迫不及待地被赶到了图书馆,就连平日里无人用的教室,都因空调盛传十里的美誉而挤满了人。当然,还有更本质的原因,那不便说。

 

算起来,也该是这个时候了——云之上学习时很喜欢在“图书馆”和“学校内的某间教室”中穿插,兴致来到,便任性而为。现在,差不多是在七楼看十一点钟月亮的时间段。

 

——可现在还太早。这学期的课已经上完了,剩余一到两周,必须挥霍给学习和考试。这要感谢新生们。军训拖延了时间。

 

“啊……有点困。”打了个哈欠,下意识看了看手机。嗯,十一点,过一会就可去吃饭,复习的进度也相当不错,拿个八九十分应该没问题……就这么想着,眼睛忽然瞪大了。

 

……未接来电?还是QQ的?一点开,发现是以前的一个朋友:葱。

 

这种愚蠢的取名爱好显然是无法经过本人同意的,但既然形象,云之上觉得取取也无妨。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他站起来时,竹竿一般的身子配合发型和一根葱很像。

 

中学时期,他曾坐在自己旁边——很长一段时间内。那种羁绊便是世人常说的“同桌”吧。说起来,这份相识也纯属偶然:云之上起初入学时走错了班,待到老师点完名,才发现不对:嗯?怎么没我呢?被身旁同学小声提醒,他才察觉到不对,匆匆跟老师道歉后离开了。

 

回到应属的班级时,只剩下了一个座位。那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会。

 

……

 

“当时看你还挺正经的,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

 

时隔多年后,顺着网线,他和对方这么聊到。

 

“当时你觉得我怎么样呢?”云之上追问。

 

“你?就觉得一个傻 逼而已。”说着,正是那副他脸上常有的,眼睛、嘴角和牙齿一齐歪斜的轻蔑状。

 

……

 

居然是他打来的通话。

 

但会是什么事呢?虽说升上大学后二人也有些联系,但距离遥远,其实也只是吐吐槽和玩玩游戏之间的关系。需要讲的事一般打字就能说清,怎会来电话?

 

怀着疑惑,他把通话拨打了回去。

 

“求求了,求求了!”

 

说的还是一样的话,但却根本听不出平日里的调侃和阴阳怪气。这是认真的。

 

“非要我做吗?”听完那些要求,云之上感到非常为难。

 

“拜托了!由于种种原因,只有你最合适。”

 

“好吧……”

 

“那就拜托了!”

 

挂断电话,战栗的感觉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即便坐到桌前,重新想要复习,也根本连半个字也看不下、背不下、分析不下!可恶!!偏偏是这个时候……做了几个无法平复的深呼吸,云之上长吁一口气,走到外面,趴在栏杆上。

 

阳光正好,灰竹中,还有学生坐在石凳前调笑。

 

葱在电话里说的很明白,有理,但其实也没理。在高中毕业以后的人生里,葱和自己过的是完全不同的日子。他想到他的生活很疯狂,但没想到会疯狂到那种地步……那是一种受追捧的生活,当然,也充斥有魔球灯和躁耳的音乐。

 

“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蛮受欢迎的。”真没想到他有一天居然能那么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但好像事实就是如此。大概正是身为朋友、靠的太近又性别一致,自己才长时间来没意识到对方身上正在生长的闪光点吧。

 

对方拜托的事正是由此捣出的乱子。

 

简单来说,他把别人搞怀孕了,两方都没意识到——怎么办呢?当然是打掉。并不是每两个大学生都能够下决心承担这样的责任。但打掉就打掉嘛,他理亏一点,好好补偿人家就好了(当然他也的确打算这么做)。可偏偏却出了一个岔子。

 

“MD!那个女……那个婊 子骗我的钱!某个检查要的其实不多,但她却狮子大开口一下要了多出很多的钱……我怎么会栽在这种家伙手里……”

 

总而言之,他就是想让我装成他爸爸,把这些钱讨回来。他的原意是:在该出钱的时候,他都愿意为对方花(后来也的确如此),但这种欺骗无法容忍。

 

“那你直接找你爸不就行了?”云之上问葱。

 

“不行……他说就拿那些钱补偿对方就好。”

 

“那就这样嘛,也挺好。”

 

“不行!”

 

……

 

总之,我忽然变成一个父亲了。没有时间磨炼演技,战争一小时后就要打响。

 

我X!偏偏是这个时候!

 

又一次回到课本前,依旧怎样也读不进去。不仅如此,更深一层的危机出现了。天边的太阳被云挡住。

 

那就是——道德。这样真的好吗?即便双方都有错误,但我的行为本身……难道不是一种“欺骗”?不行,这样不好……可他是我的朋友,那样央求我……该拒绝吗?拒绝后又会怎么样?没有答案,诸多思路痛苦着我,最后也没能临阵反悔。

 

“嗒。”就在这时,电话打过来了,是他。我靠!不是说一小时吗?才二十分钟啊!可不容我分神,那边已经在说话,先是仿佛说明一下情况,旋即便说:

 

“爸,你和她讲。”用的是我们那的方言。

 

“叔叔,是这么回事……”那边的女生开了话匣,刚开口就吓了云之上一跳。说实话,我不是没看过那人的照片,可这声音……说是再老十几岁都不为过。当然,声音和面孔本就是未必能相配的,云之上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点。

 

那边女生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想把这些钱拿到手,以备不时之需——他们间的信任出现了裂痕?这当然也是很有道理的说法。但按照之前的“串供”,我只得说:“放心吧,后面需要什么他都会给你的。葱(此处为本名)只是对你的这种行为很不爽。”

 

但对方没有轻易松口,先是纠缠了一会,再是沉默,终于在两方夹击下缓和了下来。这样就结束了吧?我松了口气——真没想到,虽然一直都紧张的不像话,但一说起话,又是那么自然而冰冷。

 

“叔叔,可以让葱(本名)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这样也有个照应。”谁知,她竟陡然抛出这句话(我是在与葱的手机通话)。

 

什么?电话……我蓦地惊出一身冷汗。一时间,个人信息,真实,暴露……很多词语都在脑海里闪现着。不能这么做,我当即下了判断,谁知,葱在电话那头却爽快地答应了。

 

“当然行啊。”

 

我X!你小子TM什么意思啊!不怕暴露是吧!

 

“好,那叔叔再见……”

 

对方总算挂断了电话,我纵有千般疑虑和担心,却也没在此时质问他——都已经上了贼船,那不妨演的像点吧。现在联络很可能暴露。

 

后来,他跟我讲明白了计划:说是让我不管她就好,该做的他都会做,分手后就什么事都没了。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了——好,就这么办!可是,即便挂断电话,对方也一直给我发短信,怎么办呢?葱献出了第二计。

 

“你就说这是你们两之间的事,不要来烦我。葱(本名)会自己解决的。”

 

这样果然有效。为保安宁,我在发完这条消息之后直接把对方拉黑了。对不起,必须如此。

 

不过,我还是清除不了自己内心的愧疚。

 

好在葱还有点良心。

 

一切算是搞定了,对方也没再来找麻烦,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事里纠缠多久。

 

不过,假期回到故乡的时候,葱曾叫我出来吃饭——是那种心理很低沉但脸上完全看不出来的那种。没办法,他就那样,总像个痞子。他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喜欢她(我靠,那你还做这种事?),对方也一直叫他别再联络了,所以很伤心。我说了点没用的屁话。

 

结果?当然是对方另寻新欢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此事了结,大家又可再去追寻各自的幸福了……而我的罪,也好像可以因遗忘而减轻一点。

 

……葱?之前不是说过了嘛,他很受欢迎。

 

(十九)儿童节

 

没想到又到了这个时候了。

 

这是一篇……嗯,算是临时想写的文章。和别的故事不一样,没有提前的构思,没有找到好故事时的那股无论如何都要记下来的势头。只是因为今天心情好,所以打算写一点什么。

 

——本来还打算先写一些预存下来的文章的。看来这篇要超车了。

 

儿童节……儿童节啊!在我的少年时光,儿童节总要那么不凑巧地出现在周末以外,仿佛两岸间的孤岛,放了假也不痛快——怎么可能,当然还是痛快!(如果不出成绩的话)。

 

我总在追求一种童心,嗯……一种可以称之为“耍赖”的脾气。也许是因为在寻常生活中耍赖实在太出洋相,所以大多时候大家都恪守住法则,做着翩翩淑女或君子,这就太不像孩子了。

 

但这一天,唯独这天加上愚人节加上万圣节再加上许多许多可以任性妄为的节日,大家可以放下顾忌,在特定的场合、时间放肆一把。要是有人这时插嘴,一定就太不近人情!

 

……不过,我忽然感到尴尬:因为发现自己并没事可做。

 

——对了,最近开始喜欢用“!”这个羞 耻的符号了。这样,也算童心的一种吧?嘿嘿。

 

(二十)异世界

 

十三月,四十五日,茶壳兰特酒屋。

 

虽说都带一个“酒”字,不过不同店家间的差异可真大啊。云之上选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不算狭小,但也只限坐两人。现在霸占这里是不是不那么应该?脑海里冒出一个泡泡:幸好还没多少人来到这里。

 

装在玻璃杯里的是混了酒精、柳橙和火龙果皮的气泡饮料,也许是加了C2H6O的缘故,揽杯贴到唇边,还未抿嘴,鼻尖便已传达出醉意。

 

噢……就在此时,外边传来湿哒哒的响声。替代整面墙的玻璃一下在温暖的橘光中颗粒莹显。它们很快在他的肩头汇成了水流。

 

不过,云之上看的是另一边——另一面,那处无人的窗户。

 

厚遮光帘紧紧裹实了那里,却因长度的问题而在尽头凸露出一道宽宽的小缝。这里是三楼,从此处看去,能见到一株梧桐在飓风中猛烈摇摆。来历神秘的雨水时而化作白雾罩下,时而又在叶隙间、间或冻结地飞舞。一些叶片就这么翻腾着,从空白中徐徐向上……

 

注满水的天空之柱。

 

(二十一)香气

 

烈阳,焦灼,膝盖上的伤口。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干什么?”“嘘!”

 

有人看到他,他马上慌慌张张地跑开了。几个小伙伴们在后头摸不着头脑。

 

呼,总算甩开了。云之上回了回头,发现没人后才放心。他摊开手掌,在汗水和日光的照耀下,那里保护着一朵饱满的玉兰,和稀稀碎碎的一些桂花和槐树叶。他查过了,这些都是无害的耶!

 

吸——好香,好香……他陶醉在这种简单的满足里,毕竟此时,就连平平常常的呼吸都能变成至高的享乐。不过,他也明白这种享受不能长久。脱离了主干的花枝叶只会迅速枯萎,更何况是在如此透支生命的情况下。

 

那么——他再度环顾四周,有一点紧张。火辣辣的地方没有人。

 

“啊呜……”

 

他把它们吃了下去。

 

(二十二)钟塔

 

毕业在即,有一期望尚未达成。

 

就是它。从下,云之上遥望闪着红绿色光的灯塔,炯炯发亮。真想上去一次啊。

 

其实,他在四年前就有了这个愿望,未曾想,根本没找到机会过一次。

 

那里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呢?从那里看又是什么样?许多念头诱发起想象,乃至登上塔顶的那一幕都有如真实般扑闪了瞬间。啊……也许是这样……那个画面从内而外在眼中闪烁着,但怎么看,都缺乏真实。

 

今夜,又一次钻入草丛中,靠近门前。潮湿、脏脏的地灯和虫虫们旁边,门口依然锁着锈。

 

(二十三)水手

 

“大副,注意那边!”

 

“看到了吗?该死,去注意那根缆绳!”

 

“我要守不住了!快……”

 

……

 

人生若如航行的话,何处停泊,又于何处挺立风雨呢?

 

潮湿的手变干,躯体上的伤痕和裂口顷刻复原,只捏着一本书的环衬。

 

我坐在靠门的地方。寻常,这里能听到机械最100%的噪声,也能沐浴到最温和的空调——没办法,就是这样。

 

方才突然下起了大雨。有耳机时还不觉,待到众人都面色惊异地面朝外边,甚至撩开窗帘一角,我才意识到事态生变。摘下耳罩,身后的门正在暴雨的作用下扑打着,渗过缝隙,混同冷气给脊背带来丝丝清凉。

 

我保持这个姿势注视门边。真大啊,还真吵。这时,我突然想:此时是否等若在船中呢?只是这艘舰艇太大,不至于被海浪扑翻,甚至连摇动也做不到……图书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远看上去,也的确很像一艘船吧。

 

那么,该准备靠岸抛锚了,上吧!

 

我打开门,冲上前去。

 

(二十四)诗·断罪

 

受惩戒者

是何人旨意?

胆敢让你再现在我的墓前

神?狂妄!

断罪者,你敢诓骗我?

——就凭我受了千万年的罪

嗯?不可能……此语是虚妄

痛苦……

 

世人拥有罪恶

虚无,盲目,阴险的嫉妒

一类埋汰,是某种仿佛否认自身恶的证明

没有去正视,反倒沉浸在虚假的圣中

你问,圣?

——从不存在,也没人会适合存在

即便神也……

 

那么,断罪者!再一次告诉我!

……果真是神吗?

天灵们,是从何时起变的如此卑劣?

以至——造出了你?甚至让我苏醒?

惩罚?饶恕?

何须对一个正在自缢的东西出手!

你的理想……我愿意听一听

嗯,这样就够了吗?

很好

 

……

···

众生尸骨的残骸

在世界终点

整个宇宙的中心

无数溃败者遗亡后,那污泥的尸山之上

善者祈福,不善者毁灭殆尽

乃至——从心……

光洁,出现了

作为最初的审判人,我看到那束光捕获在他的手中

闪闪发光,熠熠金亮

他,他把它高高举起来……

融入了身体

 

……

断罪者啊,你可知自己承担的使命?

新的轮回中,你的敌人们会再度爬起

不是从尸骨,而是从依存的、可怖的心和光亮中……

就为了那个理想?哪怕只能在最初实现片刻

——不,或许连片刻都无法实现的理想?

哈哈……这一世的你,还是一样固执啊

我要沉睡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醒

也不明白,再现身时,过去了多少个岁月

你转生了几世,又是如何一副面孔

——我希望以你做一个实验,至少,我希望看到

梦,会改变么?

出发吧!我的勇士,断罪者啊!

出膛利刃向敌——

惩罚,阴谋和须有之罪!

 

(二十五)引力

 

与通常意义上的味道相比,我一直觉得人身上有另一种、并不是靠鼻子闻就能觉察的味道。

 

它们之间会彼此吸引,却不靠近,保持另一种相持的姿态……如果非要比喻,我想是“莲”吧。

 

我一直很被那些孤独行走的人们所打动,不过,不是那种盯着手机、吊儿郎当,完全只把走路当成另一张床的过客们。我观察到的,是那些也许在低头默想着什么事,又或能真正满足地观察四野与蓝天、洁云的行者们。这类人脸上也许有忧郁,背也微微驼了一点,也许独行背后的原因充满了苦恼——但我感到了,我们之间有“引力”存在。

 

那种孤苦伶仃,犹如总被一根偶线牵连而不至于摔倒的身影,于我,总绽放出一种迷人的美。这便是孤独者之间心灵深处的惺惺相惜吧?每当此刻,我都会忍不住看向他(她),想,是不是该给予一些帮助。

 

果然,我还是个无情的孤独者啊。

 

……

 

当然了,对彼此陌生、或没那么熟的人来说,这种行为很像是骚扰。但这世间怎么就没有一点对他人行为的挚信呢?难道就真的不相信,有些人彼此牵引的原因仅仅是彼此身为同类人、希望给予一些呵护和认同吗?遗憾的是,这种事通常都得不到信任,人们总是用下三滥的眼光去揣测别人,虽然这个世界充满了下三滥。

 

我也时常隐身在夜光下,在微凉或微醺的夜中,避开看起来有蛇的地方,尽量安全地左右眺望。这时很应该一手插兜吧?但我觉得那不太礼貌。

 

我也见过一些人,是熟人,比较熟的人或根本没那么熟的人。迎面走来而没打招呼,一是我自己的顾忌(参照前文),二是我看对方心事重重,或沉浸于某种与别人或自然的喜悦中。在她(他)们脸上,有什么东西总让我深深动容。

 

——不过,我想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享受在其中吧。许多独行者,渴慕的其实是通过某些事脱离这一状况,将可供倾诉的对象由衣物、虚拟之人和萦绕在周旁的空气转移到某个具具体体的人身上。这是一种寄托,我很高兴能看到许多朋友在这些年来笃定了追求、收获了幸福。孤独者一旦坠入此境,就会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

 

——可真的好吗?好。……我想到纯真也许会腐 败,也觉得又可写一篇文章。

 

(二十六)玩偶

 

我原先以为这些人只能在小说中见到,但谁想到,作为素材来源的生活,所构塑的情况要远比最富想象力的作品还优秀百倍。我从中看到了创作的一条方向。

 

最初见到这类人中的一个是在两年前,是闲暇时刷帖子看到的。事主是一个暂且辞职了的人,不打算继续找工作,而渴慕入山侍奉佛祖。虽然不明白为何一个有志为僧的人会选择写这些帖子来记述俗事,不过,想必看下去便知。

 

里面说了许多有趣的事:僧徒考核啦,师父提的要求啦,如何做到啦,又怎样怎样偷懒耍滑啦……不过第一次引我注目的还是在吃饭,不过不是在斋院的吃饭。虽然之后已经很久没翻见那个帖子,但在饭桌上的一幕还是让我大跌眼镜。

 

那是一个……公仔?怎么说呢,是一只黄色鸭子的公仔。从这张图开始,无论去哪,他都会带着它。你可能会问:不就是个公仔嘛?许多人还挂在包上呢!其实又不然。他的那只公仔玩偶并不是放在包中,而是堂而皇之地捏在手里——每每拍照,又或吃饭的时候,就会摆放在旁边,对,就是座位的边上。

 

也不至太小,大约有四个拳头大。

 

有趣的是,他在发帖时还会结合图片和阿鸭(他给它取的名字)侃聊,都是些毗邻佛祖又和佛完全无关的事。这么说也许很不虔诚,但我觉得,那的确给我带来了许多乐趣。

 

——不过,也就止于此了吧?自从再也找不到那个帖子后(也许是删掉了),生活继又复回正轨。所谓奇缘,也许正如蒸腾入云中的霞气,终归要消失不见。可就在前两月,我又见一处相类的事。

 

那是在一次旅途中。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作为一处静谧的消遣,于我来说已然足够。其时,附近正在举办漫展,许许多多风格的颜色和衬花在路上绽放。食店的香气吸引着许多走动的人们。

 

哎,竟遇上这种事!独自出来,本就为了散心,自然也无加入如此密集场所的雅兴——况且,一个人去这里,缺乏一个谈天的陪伴,我几乎要窘迫得窒息!好在,左逛右逛之后,我在饥肠辘辘前总算寻到一间酒屋。探头一看,客不甚多。

 

呼!总算可以休息一阵了!仰头深呼吸一口,我一边拭汗水一边走入店中,想着要坐在哪的好。大概是冷气的缘故,我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视线就恰好偏向右处。

 

一个看起来比我年轻得多的女生就坐在那里,说是“单独”……其实也不是。她装扮着我并不认识的形象,但据回想,似乎是某个游戏里的人物。

 

糟了!这也有一大波人要过来吗?我起初想的竟是这个。蹙了蹙眉,左右环视一圈,我才重又放下心来。不过……抽椅子坐下,看向她,我不禁生疑:为何要跑到这来呢?也不算近了……

 

也许是在等朋友。我这么想,终于注意到了她对面。

 

那是一个超超超大的小熊公仔,甚至比她本人还大!和许多独自出来的女生不一样,她没有低着头寂寞地滑手机,而是双手托腮,径直看向玩偶那里。不时嘟起的嘴巴仿佛在想什么比吃饭还重要的事情。

 

果然是吃饭吧?——不对!云之上啊云之上,你真像个偷 窥狂!的确如此。但……该说是“引力”的作用吗?我总忍不住好奇要往那看。她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什么东西可以当成写作素材?哦不,应该关心别的……是不是这么看不太好?还是及早转过身罢……还是偷偷看一眼……等会,她好像在和那玩偶说话?

 

就在这份犹豫中,未退时,她似终于从那悠久的回忆中出走,立即,就如收到指示似的,抬眸看向我这里。

 

我慌慌忙忙避过了脸,顿时感到十足的羞愧。

 

(二十七)疲惫通道

 

这是一则养生故事,或不如说,是传授一种放松的技巧。

 

未必有效,毕竟我也是昨晚偶然时发现,各人的筋骨又由神配了不同的线码,搭配起来未必合身。不过,授之,即便只能帮助到一个人,这一切都有了意义。

 

平躺在凉席或软垫上,放松身体,双腿平伸。两手并拢叠握在头部上方约十五公分处,挺直脊背,手指和脑袋则放松下来……这样就可以了。如果顺利,可能得到一种疲惫被疏导的欢愉。

 

其时,就和汗水一样,你能鲜明觉察到疲惫由内而外自身体渗出。不可中止或打断动作,不然疲惫会转瞬回来。没有密密麻麻的电流,没有什么在血管中实实在在地淌动——唯一能享受的,只是疲惫有如实质般输出的快 感。是的,我感到,它就逐渐蓄积在那弓起的背部,凝涎下滴。

 

一觉起来,精气神果然好。

 

(二十八)雅

 

《诗经》中取《雅》为宫乐,大体上有别于盛流民间的《风》和祭仪祀享的《颂》,尽是贵族大夫们的享乐之乐,近可等于后世的“词”。不过今天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有关“雅”本身的“雅致性”这一点。

 

古人行礼,有许多繁缛盛节之处,一些值得批判,但一些简化后,也可约略为人前的客套,至今芳流。许多地方至今尚有饮茶拘礼的传统,不少举动,少了一样便将被责骂,是冒失不得的。此法后经流传,在日本有“千家”之流美,只可惜于泱泱中华,太多传统,却已为湮灭。

 

今日要谈的便是这失去的一处。

 

古人除姓氏外,往往还设有“字”和“号”。虽然于不同时期、不同政策下许多人可能丧失其中乃至包括名和姓的大部分,但至少流欢千古的文人大夫们,都会安上这么一两个看似多余的称谓。许多古人的名字本是俗气的,可一换成号,就雅的多:譬如孟德之于曹操,玄德之于刘备。虽然你可能觉得“备”和“操”本身就没那么粗俗了,但实际上,这是名字中仅有两字的功劳——不仅读起来顺口的多,写作时也顺畅的很。这是古今作家都喜欢选择主人公为两字名的一个重要原因。

 

且不说古人,论论现在罢!我们父辈那一代,大多并无多少读书的机会,所以命名时的偏颇是不该指责的——可难道现在的人取名就很好了吗?非也。命名同样是一种创作,且在初期尤其困难。虽说不是每个名字都必须如诗文般掺杂典故才华美,但凭空想造一些好听又引人遐想的名字,又委实不易,如何做到呢?

 

我有一计:那便是字或号还在就好了。字嘛……虽然不能改,但至少会沾些经史子集天时地利,要是本名为“狗蛋”“铁牛”之类的,换上字来念也优雅的很。况且,号可任意定,待长大了,读了一些书,取个喜欢的名字为号又有何妨?

 

“……你叫李铁蛋?”

 

“错了,荻花树主人是也!”

 

看吧,不挺神气的。

 

也许有人反驳:现在不是可以改名字嘛,要是实在不喜欢,去改一个就是了。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如今已不是那么封建的年代,但只要名字不太离谱,我想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还是有感情的。仓促去改,哪里能成?

 

所以说,还是字和号存在就好啦。大家彼此称谓间,写作重复叙述间,都可多一点别样的亮色——虽说,对读者和后世考证者来说是一种负担就是了。不过嘛……字和号终归消失了,这和某一不可回避的大问题有关,故也只沦为陈久的遗憾。

 

(二十九)圣迹

 

睡不着,睡不着,睡者,不着也。

 

云之上在床头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决定起身。头脑里的芜杂思绪,阻碍了继续睡下去的愿望。

 

不过,还是好困。这是头疼事。细想起来,他从前就没有午睡的习惯,都拿来看一些闲的不能太通俗的书,再强忍着疲惫在下午的课堂上监督眼皮打架。这样很不好吧,当然不好。现在想来,当初浪费了大多学习上的精力和效率,但惜意志力的锻炼是从中的收获之一。

 

收拾东西来到图书馆,坐在桌前,提水壶的时候,他忽而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哎?什么东西引住了视线。

 

他看着右手腕间的静脉。皮肤的沉睡下,它们那犹如褪色蓝宝石般的“Y”字符光若隐若现着,在此刻是如此透明——我有皮肤以外的颜色,他忽然这么想:起码,是本不该属于人体表面的、曾经璀璨过的颜色。

 

儿时,他也曾像这样数百数千次盯住手腕,每一次都忍不住停留。为什么会这样呢?皮肤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这种颜色……好漂亮,就和我的其他部位都不一样?一次次都是这样的思考。

 

也许,这便是生命的溢彩所在吧!主啊,感谢你的赐福!

 

(三十)迷失

 

正如牵灯引路的门徒,逐渐消失于海中……

 

四年来,我有过许多梦,有的关乎我,有的则关乎更大。该信任什么呢?该抉择什么呢?只有一点是永世不会错的:那就是这个世界在永恒变化,过往一时一地的理论,不可被盲目地信奉推崇。疲倦了。

 

再一次理解到了人与人之间思维的距离。果然,纯粹圣洁、高尚的情绪和人格在一些人眼中是不存在、乃至不值一提的。虽然我生命中痼有人性的至暗,不配列居此道,但我……至少看到了有人走在我无法走在的道路上,看着他们幸福、追求,继而无怨无悔(真的吗?)度过这一生。至少,我相信他们对理想的态度。

 

但遗憾的是,当代许多人眼中,这种信仰,这种相信信仰的可能性,都如暗潮底遗失的潜流,早就瓦灭于逝动的泥沙了。他们单是连这种可能性也放弃。

 

原因么?自利、利己、傲慢和反智。人们总是惯于虚饰自己的强大,而断然否认知识上的空缺。我为此犯过不少错误……下过一些无谋之断,醒转过来时,甚至连当初的话都未能记清。可这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明明该是铭记一生的愧疚啊!

 

……我自身也有许多诹待完善的劣根,这是由一些优越和偏执喜悦的情绪酿成的。即便我近几年以来的人生都在竭力避免这一点,但成长路途中,我终究没能在迷途时醒悟、时时都及时地醒转过来。为此给别人造成的困扰,都是我待将修行的证明。

 

但一切总归在向好。起码我不认为这是好事,没有继续以此为荣耀,另外……进行着另一种意义上的赎罪和苦修。我以为这是幸福的,也愿意长久地进行下去,但是,某些人真的值得大家这么做吗?

 

世界需要一只铲平一切的黑手,一个威慑万物的声音。

 

这就是我身为人的绝望——非此不可。

 

(三十一)浅滩初美

 

久违来到农村,尽是乡土气。

 

对我来说,尤其钟爱的地方必须有水——海很好,江河亦然……可要有小溪就再好不过了。我钟爱闲静。

 

从竹林中钻出,寻一阴凉处的小石坐下,手脚尽可沉于溪水中。正逢暑日,泉涌清凉,偶尔调皮地翻开一整块石头,还可看到螃蟹和鱼虾在下方愤怒地抗 议。

 

……不会有蛇吧?我忽然打了个寒颤,回头看一眼牛蒡丛。希望没有。

 

大约十五分钟后,溪对面那头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听起来和春游时很像。果不其然,附近村里的孩子们毛手毛脚、蹦蹦跳跳来到了这里,见到我时,吃了一惊,有那么几秒相互张望不知所措。我和他们笑着挥一挥手,一会后,他们也终于放下戒心,一哧溜来到溪边:一些人泡脚,一些人则泼戏和淌起水来。

 

他们彼此有说有笑,脸上都是那种最该属于孩子的笑容、褶皱和缺牙棒。笑的真憨厚啊。一时我竟入了痴,此时,就算被螃蟹或毒蛇突袭肯定也毫不在意。

 

不过,他们没靠向我,我也只是在这边看。过了一会,另一些女孩子来了,其中一个像是头头的女生露出和几分钟前一样的呆愣,我同样以微笑解之。

 

那是一个漫长的午后……恰逢假期,作业想必都写完了吧?不,这话太不应景。总之,他们就在我对面嬉戏起来。某些孩子起初还很怕生,最后却欢欢融融聚到了一起。甚至有孩子因捉蝴蝶忘了禁忌,不小心淌到我这一边。但现在,我却仿佛不存在了。

 

真好啊……没有性别、猜忌、忧虑的世界……我陷入冥想。孩子们还没接触多少知识,却是以这么一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去应对自然和生活。这样是不是更好一点?许多人一生幻想的梦之国度,是否只是童年中的某些瞬间?

 

恍惚中,我只感到巨大的福。

 

(三十二)遗蜕

 

近来肩痛,由内到外,只得龇牙咧嘴地拜见校医,许回膏药一包。

 

膏药!以前还从未贴过、甚至几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如今却要贴在我身上。感觉是怎样呢?区区外物,又如何治的了骨头的伤?我满腹疑虑,把封口撕开,嘿!居然还是塑胶拉链式的那种。

 

初贴的时候,担心的有两点:位置贴对了没有?有没有不小心让它自己粘起来?感觉马马虎虎。方一贴上,左肩便传来阵阵清凉,老人家身上常有的药香,一下子从胡须上涌入。

 

嗯,还好。

 

……

 

太疼了!

 

贴上去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感觉,最多有一点行动不便,可撕下来就惨了。哪里是撕膏药,简直是在撕掉一层皮!将其揭下时,每一个动作我都小心万状,很难想象,从多年前开始哪怕沸水淋身都忧形不见于色的我,竟为了这种事痛彻心扉。

 

拿下来一看,果真有一层皮。肩头浮现出大大小小过敏的水泡。

 

……

 

麻烦的日子姑且过去了。除却前些日子的曝暑使伤口被汗水润的难受,一切总归回到了正途。抚摸两处皮肤之间的断层,深度让我惊心,也深感老皮的糙厚与新皮的嫩痒。过敏依旧在诱人抠挠。换来了药膏。必须忍住。

 

我听闻,古者道士栖于山上,昼眠夜起,于锦山良雾之中,大吞钟灵天地之气。其势久矣,虽有人力不继、悬梯纵断而无可上者,亦可负手悬崖,云顶睥睨。待其修炼有度,可一日升仙,徒留残躯如石,其名“遗蜕”也。昔日徐霞客屡登高山,阶不能上,则自备悬梯、钩锁,授仆以上之,仙人骸骨,几未少闻……

 

那我区区凡尘之躯,又可于何日脱离尘旧、瞻仰仙灵?肩头的瘙痒,似为疑证其一,然终不可得也。

 

如此想来,委实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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