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巷的木屋内，相同的话自墨灵蝶口中问出，而她对面坐着的，是齐天弈，两人的中间同样是一副棋盘。
虽然看上去十分陈旧，但纵横交错的墨色线条依然清晰。再怎么仔细寻找，上面也找不到半粒灰尘，只有暗红色的纹路和沁人心脾的幽香，黑白两色棋子十分光滑，在昏暗的烛火下甚至能反射出几束墨绿色的光线，可见是被保存的有多细致。
“落在哪并不重要，只要它还在我们预计的范围之内，那就不用再投以过多的精力，不过选最万无一失的那条路，这是必需的。”
齐天弈落子的声音极大，大到能在屋内产生回音，每当这时，墨灵蝶都会蹙起眉头，向他投来恼怒的目光。
“砸不坏的，我又没动用真气，上等的血影木可没那么脆弱。”面对墨灵蝶的目光，齐天弈不以为意道。他落子的力道丝毫不减，因为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哪可能改变。
“我不介意在三日后的行动中绊你一脚，好让孛临的人能在临河上见见你。”
“你要是想，哪用等到三日后。”
齐天弈一边打趣道，一边将眼珠转向放在棋盘边上的那张黄纸。一半的纸张都被潮湿的空气腐蚀成黑色，一片一片凌乱分布在皱巴巴的纸上，直到现在，那股腐臭以及老鼠屎的气味仍没有从纸上消失。
纸张虽然腐破不堪，但每一个字都恰好避开了那些黑色的区域，笔劲还十分有力，字迹龙飞凤舞又不失规整。
上面的内容比齐天弈想象的还要完备。
晚枫堂是在四年前出现在孛临的一方江湖势力，这样的来路和一众江湖势力相比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它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雄起，靠的正是堂主侯枭强大的实力，吞并一些小帮派后规模逐渐扩大，在孛临中的江湖地位也步步攀升。
而照理说如此的一位江湖枭雄手段应该是极为狠辣的，但侯枭给人的感觉却恰好相反，对于一些曾和他作对的帮派，他极少赶尽杀绝，这一做法倒也为他在孛临这个人情味极淡的地方赢得了不少向其示好的势力。
“暗地里的产业和买卖倒是出乎意料的少，而且竟然还没有什么贩卖女婢奴隶之类的有违伦理的事情。他想集结孛临的帮派，确实是有自己的一份底气和自信。”
墨灵蝶的回答很简短：“可以一试。”
齐天弈颔首，他将黄纸揉成一个团，黑色的细流沿着他的身体爬至手臂，再到手掌，等黑水失去控制化为黏稠的液体流入地缝时，他的手中的黄纸已经消失。
做完这些再低头看向棋盘时，齐天弈嘴角多了一个苦笑。
“输了输了，真是的，我干嘛每次都非得在你这找虐。”
自他和墨灵蝶认识以来，两人所下的棋已经不下百局，但他始终没有赢过，一次也没有。即便很多次两人完局时只是半子之差，但未胜却是现实。他自认棋技不差，而实际上整个孛临棋技高于他的已是寥寥无几，他有异于常人的眼界，能看清的局势路数自然也更多。
但墨灵蝶给他设下的局，他从未见过。他尝试去破局，这些局也多次让他破成。但越是这样，他心中的疑虑就越深。他每破一局后，便会生出另一局，似头顶的天穹，仰头可望，却望不到尽头：又似泉眼中的细流，潺潺而无尽。
“三日后侯枭提的行动，你又如何打算？”
“去了便行，让别人知道我们也参与了，但实际也只是走个过场，并不需要出什么力。”
墨灵蝶点了点头，仔细地将棋盘中的黑白两色子分开装入两个木盒中。动作极慢，就像是在挑选珍宝，她的眼中也是少见的多出了几丝柔情。
齐天弈就这样看着墨灵蝶整理棋盘，眼神迷离，他的思绪并不在这里，他在脑中模拟着许多局棋，而最大的一局，便是此生。
一步错，步步错。他不得不谨慎，但有时又会极为莽撞，因为时间在迫人做出选择。
至少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落子都起到了它们的作用。齐天弈闭上双眼，命海中的玄武就像是陷入沉睡了一样，自拍卖会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与神同弈者，必先弈天下。
……
孛临城北二十里外，是一片森林，以及连绵起伏的高山，这里是魔兽的天堂，人类的禁区。
当然这个人类，给予定义的是炎黄大陆上的四国之人，所以自然就不包括九黎。
九黎族人本质上与普通人人无异，唯一的不同只有远超常人的体型和独特的血脉。
实力越强，血脉越纯正的九黎人，越能凭自己的血液和魔兽产生亲近感，甚至是进一步做到控制它们。
若将九黎也算为一个国家，那单论领土和人口远比四国中的任意一个都大，但论建筑和军器上的技术，就远远比不上南方四国，说是刚起步都不为过。他们不屑于用这些军器，九黎中的多数人只信任自己的身体。
此外，九黎中的圣徒也比四国加起来要多，但总体修为并算不高，二莲在九黎圣徒中是最为常见的。
穿过这片森林和两座高山再往北，就是九黎的领土。
一声沉重的闷响从寂静的森林中传出，惊起乌压压的一群飞鸟，飞得慢的还被散射开的雷电所击落，化为焦炭。
“这些魔兽也不过如此，本以为会有几场硬仗要打，结果都是这么不堪一击。”
一个光头男子掌心流动着“滋滋”作响的雷电，身旁是一头倒下的炎狮，身上有三处被雷霆烤成碳焦的痕迹，脖颈处有一道骇人的伤口，森森白骨隐约可见。
炎狮还没有咽气，它用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光头男子，喉咙中不断发出低吼。
“哟，还死不瞑目了，怎么，你现在还能跳起来咬我不成？”光头男子将手中聚起的雷霆又一次扔向炎狮。
炎狮发出一声悲吼，身上又添了一处新伤。
“别玩了，把有用的东西取了就行，雇主所要求的数量还远远不够。这才几天时间就耐不住，回去后领了钱你还愁没女人玩？”
发话的是一个脸上布满刀痕的中年男子，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十多个人零散分布在树林内，将魔兽开膛破肚取出可以炼丹用药的器官。
“也没必要着急嘛，老大，照我们这个速度，绝对要比约定的时间早好几天就能回去。”
“若有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为何只有我们这些人敢来，强大的魔兽并不是不存在这片森林里。”刀疤脸说着，向另外几人走去。
“切，天天说有危险，也没见过危险来过。”
光头男子不满地嘀咕着，但转身去寻那头炎狮时却完全愣住了，瞳孔极速收缩，嘴巴也不自觉的张大了几分，其表情就像是见着了鬼一样。
炎狮旁，蹲着一名女子，绿色的长发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似有点点荧光散落在周围。她面容素净，却满含悲伤，从她眼睛中甚至能读出浓浓的怜悯之情。
她用手轻轻抚过炎狮脖颈处的伤口，原本还在不断涌出的血液在顷刻间就被止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