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下为棋
炎国,欧阳侯府。
“我觉得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拒绝这样的事情。家父年轻时也参加过入宫大试,未能进入九霄宫也成了他的一个遗憾。如今我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他若是听闻应该也会喜上眉梢。”
欧阳曦向对座之人认真道,两个淡红的酒窝因在谈吐间流露出的浅浅的一笑而更加明显,少女独有的清纯和活泼似乎也因一笑而在这一刻完全展露出来。
“欧阳小姐的天赋本就出众,相信即便没有我们特殊的安排,你必然也能超越众多年轻才俊在入宫大试上大放光彩。”
发话之人是一位谈吐儒雅,身着素袍,却终眯着双眼的年轻男子,面部线条极为柔美,唇红齿白,以至于欧阳曦第一眼见到他时竟有些失神。
但等对方亮明身份后,她立刻收回了萌动的春心,看向这名年轻男子的眼神也多了敬佩和一丝忌惮。
伍。相较于其余六人,他的成名可能是最早的,实力自然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乐于游历天下,在四国都留下过不小的骚动。因此不论在哪都有一些关于他的奇闻轶事,而其中广为流传的一件事发生在庆国:曾有来自各个豪门氏族的十余名女子联手布局想将其留下,到最后甚至还不惜动用武力,但最终只换来一个让人望而生叹、逍遥自在的背影。
也就是从那时起,顾情痕这个名字便成为万千红颜心中挥之不去的存在。
“在下今日专程前来,也仅是表达一下师父和宫中长老的意思。欧阳小姐天资聪慧,我想修炼这一块并不需要过多干涉,本来师父还想让我对你做些指点,但我这人喜好游历,也不注重修行,自然也就不敢妄加指点。不过这一年半的时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是会留在欧阳小姐身边。若欧阳小姐有出远门的打算,还请提前告知我一声,往玉牌中注入真气,我便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顾情痕递过一块玉牌,温文一笑,躬身行礼后缓步走出侯府,没等欧阳曦再多问几句,便已不见踪影。
“九霄的人都像他这样坦率吗?”
欧阳曦将手中的玉牌前后翻转看了几遍,轻叹了一声,将其收入怀中。她清秀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惆怅,心中也平添了一些失落感。
“修行之事,本就是靠自己,何况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地方可供小姐学习的,天赋高于努力,才造就了如此放浪不羁的性格。”欧阳曦身旁的老妪安慰她说道。
“若天赋真是高于努力,九霄又怎会把‘伍’这块令牌交于他的手上呢?我想游历天下或许也是一种修行方式,只是不知它究竟能带来些什么帮助……阎奶奶,若有机会,我倒也想去别国游历一些时日。
“你是家主的独女,外面可是有不少人盯着你呢……但有九霄的人陪着,我想家主也能放心一些,我这把老骨头现在是没法护小姐周全了。”老妪轻叹道。
欧阳曦摇了摇头:“怎么会呢,阎奶奶还年轻着呢……”
……
“现在玄武和朱雀都已经被我们接应到。不过不仅是玄武性格暴戾,那个少年的脾气倒也挺大,七师妹少见的服软了一回,答应要帮他做三件事。”
浓眉青年犹豫了片刻,才将手中的黑子下出,但还没等他将手收回,白子已经抢先落于棋盘,清脆的声音明显打乱了他脑中的思绪,他再去拿子的手也有了几分轻微的颤抖。
“他若直接接受这个条件,才会让人感到奇怪的。他出生市井,眼界却是连你都比不上的。正因为心中有一个在旁人看来是虚无缥缈的目标,因此他才会想着去一点点拨开眼前的云雾,看清属于自己的道路。明了途,也便知道自己真正需要如何去做。”
老者顿了顿后又道:“也是正因出生市井,他才能毫不犹豫地对柒那个丫头提出那个条件……行了,别犹豫了,这盘棋你已经输了,只为一股脑寻求破局之法,才会越陷越深。”
浓眉青年再看棋盘,正如老者所说,摆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死局。
“明明是无用的挣扎,却还是忍不住落子,这有何意义?”浓眉青年垂下执子之手,像是自问一样感叹道,脸上写满了无奈。
突然,一枚黑子正中他的眉心,又掉落在棋盘上,他抬头看向老者,眼中充满不解。
“我说输了,难道真的输了吗?”老者长长一吁,这一口气化为白雾将一片竹叶隐去,他厉声斥责道,“你自己看看。”
浓眉青年定睛一看,先前击中他的那枚黑子恰好落在了一个他从未注意过的位置,而因为这出乎意料的一手,棋局完全变了。他方才还有胜的可能。
“如果我继续如此激进的下去,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错过了多少次机会。让一步,才能胜。”
老者这才赞许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虽是最早入九霄的,但还需走得路,学的东西并不比你的那些师弟师妹们少,换那个市井少年坐在这里,他或许就能下出这一步。三件事这个条件看似不合理,但实则必然是经过诸多考虑,多一件事,琉翎那丫头可能就不会答应,少一件事,他也许便会丧失一次极佳的机遇。”
“其实和那名少年相比,你的脸皮太薄。”老者捋了捋白眉突然笑道。
浓眉青年一愣,他并不明白老者所述之言的意思。
“换作是你,能从容提出三件事的条件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浓眉青年眼中流露出不解之色。
“你或许会认为这样的要求只有那些市井之徒提的出来,但那名少年其实一直把握住了度一字。棋盘越大,里面所含有的人和事就越多,但度一字始终为第一位。而如何一次次去定义它的标准,便是今后你们要经历的事情。”老者淡然道。
“天下亦是如此。”浓眉青年长叹一声,仰头看向被竹林框起的天空一角,柔软的黑发从肩上滑落到背后,他感觉在这一刻,自己的命海中似乎有了起伏,但仍未触及到那最关键的地方。
“有些事急不得,向前迈出了一步,能看到新的天地,而迈出下一步前,需将这片新的天地探清……我想听听当今四国的局势。”
浓眉青年又是一愣,转而恭敬答道:“庆对孛临出手,苻的军队应该已经得知了此事,但连日未有任何响动,反而是西北境外的九黎隐隐有躁动之意,卫仍将精力放于海外,炎则与我们最为交好,暂且应该不用担忧。”
“天下之变,其实只在一瞬,不过是看谁先下出第一步。”听完徒弟的分析,老者指着那枚不起眼的黑子说道。
浓眉青年眼神微动,虽然是早已预知到的事情,但真正从老者口中说出是,他的手心还是不自觉地沁出冷汗,周身缓慢流动的真气也愈发紊乱。
“那下一步,你又觉得会落在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