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 太刀与大剑交击在一起，不断地摩擦交合下，磅礴的剑风从剑刃爆发而出，卷向四周，卷起大量的石屑。 闪烁的火星从接口出迸发，大量喷洒向空气，又在空气中缓缓沦为灰烬。 剑下两人，隔目相望。 “花魁团的逆贼，当初可是杀了不少呢，”杨广的猖狂愈发狰狞，双手死死抵住剑柄“二千五百余众，尽斩吾一人剑下！” 知世郎眉头一蹙，眸中闪过一缕恍惚。 “而你，不过那群蝼蚁中的一员，”说道这，他舔了舔嘴唇，仿若有淡淡的红芒从其眼角闪烁，“这个世界，没有尔等的容身之处！” 大剑的力道突然加重了几分，将太刀狠狠压下。 知世郎如遭雷击，揪心的痛从他的胸口处绽放，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竟险些将剑甩出。 左手，死死地抓着心脏部位，脸庞上满是痛苦，狰狞的褶皱痕迹如同蜘蛛网一般，从胸口，蔓至全身。 好似深埋在内心深处的伤疤，重新被刀刃划开，展露出鲜血淋漓。 “等到国家安定了，俺就去找个好媳妇，安生地过下半辈子。” “傻小子做什么美梦呢？” “哈哈哈哈” “我辈人物，纵当下埋骨，又有何惧哉！” “把我的血涂到你的脸上...你要...活下去...” 知世郎的双眼有些涣散，昔日那些憨厚熟知、悍不畏死的面孔仿佛在这一刻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打开那尘封已久的记忆，赋予他揪心的痛。 不愿，这般辜负。 “杨广！”知世郎的眸子仿若被填充了怒火，右手倒勾，左手抚按，双腿微微下盘，“我不会原谅你的。” “哦？”杨广仿若窃取了方才知世郎的狂放，长笑中，皇袍翻涌，“可你，有这个本事吗！” “你会看到的，”知世郎向后微微一缩，反向的双手在这一刻同时攀上剑梁，如同游鱼一般在剑身上不断地翻转着方向，成螺旋状与杨广的大剑不断交击和鸣，“看到自己人头落地。” 眸中，犀利与火尚存。 太刀大剑的交击声不断地在空气中炸响，剑刃在急速地挥舞下不断交错着影迹，在逍遥自在中遗下清风明月。 微凉，夜已深。 “嘭！”巨大的轰鸣声在某一刻响彻天际，滔天剑芒瞬间收敛于一处，然后猛然喷涌而出。 人退，影自遥。 “呼——呼——”杨广不断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滑落而下，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小看他了...” “噗！”三道血痕摩肩接踵地从他的左肩、腰际和右腿爆裂，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喷洒而出，将青石板铺就的大地映的血红。 他吃力地抬起伤痕累累的头颅，略有谨慎地看着适才交战处的烟雾，“我应该砍到了...” 低语喃喃。 “shuing!” 一道剑芒瞬间撕裂了黑夜与荒，从那烟雾缭绕的沙石废墟中绝尘而起，死死地锁定那杨广！ 好似在这一瞬间，它成了世间最亮的光。 “混账！”寒毛瞬间在杨广的全身炸响，神色中洋溢着恐惧，“卑微的劣种...” 那灰尘弥漫的模糊中，似有知世郎放声而笑。 杨广竭尽全力想要提起大剑去抵挡，但奈何，那剑实在太快！ “知世郎！” “噗哧。” 剑身入体，波澜壮阔。 剑末，是一断手。 “啊！”杨广因为剧痛而怒吼出声，右手因为交击颤抖不止。 他的大剑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让那太刀偏了少许，匆匆避过要害。 “终究差了一丝么...” 雾寮里，传来幽幽一叹。 烟雾散去，那模糊的身影渐渐凝实。 那是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独立在寒风中，似乎从不曾向天地避让。 其断臂隐没在袖中，随风声摇曳，滴答滴答地洒下斑驳血迹。 他的身前是一道巨大的剑痕，足足斩入了坚硬的花岗岩下三尺之多。 斩过了，他的肉身。 杨广心有余悸地立于一旁，神色中充满了忌惮。 汗水划过伤口，带来新一轮剧痛。 “吾七岁务农，牧牛流云之畔，煞是满足。” “考取科举不中，自诀乡人而去，欲观天下书，阅天下人。” “偶得青云大师赏识，为其弟子十余年，剑有小成。” “后观天心涣散，苍生疾苦，遂率部众起兵，欲济苍耳，自语花魁。” “流年漫，国将乱。兄弟死，岂能还...” 悠悠语调从知世郎的口中吐出，仿若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朋友一般。 一生际遇，托付而出。 他因失血过多，面色愈加苍白，就连站稳，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 杨广的双眼在此刻仿若被黑暗占据，再看不出一点精明狠辣。他缓缓起身，收大剑入鞘，慢慢朝着知世郎走去。 身上佩戴的玉佩铁环，在其身形摇摆中扣在一起，相向和鸣。 “尔兄弟五人，当以礼相待，以德向让，我大隋，方可为万世之陛。” “为什么，非得让大哥来当太子？” “二皇子倘若这般...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嫡子杨勇荒淫无度，败坏朝纲，废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父皇，不！此栽赃陷害！” “拖下去！囚于东宫，永世不得出！” “父皇！” “...” “二皇子英明！” “父皇年事已高，岂能霸朝不退？当今宣退位，立我杨广为王！” “朕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便是看错了你。” ......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从杨广眼前闪过。 尤其是每每想起父皇临终前的那句话，他便感觉胸口隐隐作痛，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我杨广自诩智谋无双，驰骋权术多年，先夺太子之位，后又逼宫成皇，自比秦皇汉武，名儒大厦。，”杨广的嘴唇微微蠕动，似是吐露心声，“可为何，亲朋丧尽，官逼民反...” 他暗叹一声，在知世郎的身前停伫，目光再也见不到半分狰狞，而是一派柔和，“你们，愿意原谅我么...” “啪！”知世郎仅剩的左手狠狠向上一挥，有些吃力地击打在杨广的左脸，“昏君！若予生罪可以一言相废，世人何不叛道而异乎？” “是么...”杨广微微苦笑，缓缓抬起头，转身望向远方，“你我，皆已行将就木。” 无人回应。 “死了么...”杨广缓缓回眸望了一眼，有些错愕，“只剩下我了...” 知世郎的尸体依旧挺拔地立在那里，可怖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向外鼓动着血液，淡淡的余温扩散到空气中，带来些许暖意。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一抹凄厉的笑容，微风拂过，其衣衫吹打，似在风声中摇曳。 迷茫的月，错落的你。 “杀！” “杀杀杀！” 大片的火光瞬间映红了城墙的道口，无数身着布衣的士卒蜂拥而至，驱逐了月的凄凉。 “天兵将，秦琼！” “瓦岗主，程咬金！” ...... 大批起义军将帅兵马涌入，抬头一眼，便看到了那负手而立，背向众人的隋炀帝。 袖袍染血，大剑余辉。 “隋军败众已被剿灭，乱君杨广，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人群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带着一份咬牙切齿，叩问这诓骗天下的昏君。 杨广并未理会众人，只是默默望着明月，负于背后的双手松了又紧，随偌大的袖袍摇摆不定。 月照孤山梦，风酣末世魂。 秦琼眉头一皱，挥手示意部下围住杨广，用手中的长矛死死瞄准其心脏。 寒芒闪烁在枪头，在月色的辉映下夺璨生辉。 可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明月与空，不作应答。 “刺！”秦琼大手挥下，神色冷漠中下达了最高指令。 “杨广哥哥，你看那花儿多漂亮啊？” “若你喜欢，我便摘给你好了。” 她的笑，他的脸。 ......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 我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噗！”无数长矛在这一瞬间洞穿了杨广的身体，狠狠地从前胸插至后背，从眉心透至脑后。 他废力挣扎着颤抖的五指，似乎想要将其握拢，可却再也做不到了。 他仰起血污与乱发弥漫的头颅，将笑意噙在嘴角，最后看了一眼明月。 “或许。是朕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