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暗潮涌动
“能做到一剑破天穹之人,世间虽少,却并非没有,但若想不动用任何真气仅凭一道剑气办成此事,只可能有一位。三十年前的剑痴,天下之人都认为这位前辈已销声匿迹或因最后一战郁郁而终,却没想到他在沉寂这么久后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现世,剑术上的造诣还达到了这种程度……”
开口之人是一位身着蓝色裘袍的青年,虽然身上的真气波动并不强,但脸上已无半点稚嫩之色,孤傲的气势和无需刻意加以控制便自然流露的冷厉足以让周身的人深感寒意,平生悸意。
“少爷,我们没必要只盯着那只玄武。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封逐尘的身后,只可能是九霄宫,那才是谁都得罪不起的存在。”
蓝袍青年的身旁,一位仆人模样的黄衣老者低声提醒道。
“若是一个小小的玄武都除不掉,又何谈拿下其他江湖龙头,”蓝袍青年眼神变得更为凌厉,“他是第一个让我们折兵的人。这个坑若不填上,那随时都会再让我们陷进去。一个不好,后面的事都会因此泡汤。”
“但那是九霄……”黄衣老者表现得十分犹豫。
“九霄并非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何况我们做的事他们根本不屑于管,一只玄武,只要还不是九霄的弟子,就算真的死了又能怎样。今夜的一剑是一场表演,九霄只是借此告诉世人别将他们忘了,而接下来,我赌他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蓝袍青年冷笑一声,接着道:“这里可是孛临,死再多的人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九霄向来不插手四国政事,岂会为了一个玄武而打破常规?”
黄衣老仆自然不是什么愚钝之人,经蓝袍青年这么一说,在几息之间便彻底想明白了,微微躬身时,眼中的恭敬又浓了几分。
“既然父亲让我亲自前来,那便不存在失败的可能。这座边城在这里矗立太久,是时候需要换一换名字和规矩了。”
蓝袍青年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穿过天窗望向头顶的星空,在他脑中一个个身影已经被清晰地刻画在了他眼前这张浩瀚星图上。
它们看似遥不可及,实则从未离至他的视野之外。
他的眼神极冷,充满着阴险和狠毒,好似一头饿狼盯上了它的猎物,在黑暗中蓄势待发,在未达成目的之前绝对不会转移目标。
庆国韩氏,封侯的韩家家主有不少子嗣,帐中座下亦有不少随时可以出谋献策的谋士,但他最为欣赏、最为得意的人,还是立于屋中的这名蓝袍青年。
韩独明,他的第三子。在普通庆国人耳中,这个名字很陌生,因为韩独明并没有优秀的修行天赋。但朝廷中的人都很清楚,与韩家家主作对的三位重臣是如何一步步被拔除属于他们的势力,最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韩家家主的封侯,本没有这么快。
……
待最后一丝药液被齐天弈吸收进经脉中时,他左脸上的最后一条青筋也完全消退,原本如冬日枯叶般已经萎缩的不成样的半边身体也被注入了全新的生机,像是新涂了一层釉的白瓷,给人一种鼓胀感,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洁净光滑。
几束晨光已经穿过层层木缝射入屋内,透过层层青烟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淡淡的光斑。
齐天弈活动了一下手臂,无力感虽没有完全消失,但也算是恢复了七七八八。他全身用力一抖,如同落水上岸的猫一样甩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来自于他的体内。至此,他的皮肤才变回原先的模样。用黑纱将左眼重新遮住后,他起身走向墨灵蝶。
墨灵蝶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个女人昨晚又来过一次。”
“哦,她难道是想反悔了?”说完,齐天弈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显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会有的。
“孛临这潭浑水,倒真是越来越浑了,她转告你,留意着点最近拿到的东西,记得藏好。”
“谁的?”齐天弈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沉声问道。
墨灵蝶这才回头用正脸看向齐天弈,眼中带着一点点惊讶。
“看来那颗丹药倒还真是不简单,能让你如此肯定它的主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它。”
停顿了一会后,她才侧过身子慢慢吐出答案:“是庆鬼生。”
或许觉得这个消息还不足以让对立之人感到震惊,她又补充了一句:“四大鬼手之一,花百伶。”
虽然脸上风平浪静看似毫无波澜,但齐天弈却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咯噔”一下慢跳了半拍。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惨白。
他摇了摇头,再次抬起头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蛟龙入潭,现在看来是远不止一条。但这还不到我们要极力躲藏逃避的时候。毕竟,只要时机成熟,即便是蛟龙也会把脖颈暴露在我们面前。”
“你也要明白,事非人愿。”
墨灵蝶走到墨惜玙的身旁,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想将她从熟睡中唤醒。少女显得十分不情愿,揉了揉蒙眬的双眼扭动着身体,但看清眼前之人是谁时,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便强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主……姐姐……”
墨灵蝶抿出一个苦笑,轻叹了一口气,那一个字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刺耳。
此刻墨惜玙就站在她面前,但仍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目光,最后索性直接低下了头。
“走吧,总得给你点事情做。我教你炼香。”
直到将迈出门槛时,墨惜玙才偷偷瞥了齐天弈一眼,后者虽然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但发自内心的恐惧还是让她加紧了脚步,几乎紧贴着墨灵蝶出的木屋。
我没这么可怕吧?齐天弈不禁挑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如何温和待人这方面完全是一片空白。和墨惜玙面对面说话,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一时半会实现不了的事情。
“你自己心中应该清楚,若欲斩蛟龙,也得选一条相对较弱的。”
墨灵蝶的声音再度从门外传来。
齐天弈微微颔首,即便对方根本看不到。
他当然清楚,毕竟孰强孰弱,一眼便知。何况目前来说真正对他展露出敌意、必除之而后快的,唯有庆国韩氏。
至于庆鬼生的花百伶,齐天弈知道昨晚这一场戏不出意外的话够骗他好久。
一朝受鬼命,一世庆鬼生。
庆鬼生是一个邪修组织,里面的人都是一些大逆大寇,甚至精神较常人都显得极不正常。这样的人做事也从来不会有什么顾虑,若硬要说一个,那也只有实力在他们之上的圣徒能令他们收敛几分。
四国乃至天下的修行者,一旦遇见庆鬼生的邪修,不是调头逃窜便是群起诛之。
在齐天弈的认识中,他们应该被称为疯子。
他宁愿同一群智敌博弈,也不愿同一个疯子对弈。因为这样的棋局将没有任何规则而言,最后输掉生命的一定是他。
“你若是足够聪明,那即便见到这刺天戳地的一剑后也不应该放弃我而转移目标。若是如此,那我们之间的对弈才刚刚开始。”齐天弈自言自语道。
抓过一件短衫穿上后,他的眼珠突然瞟向门口,墨绿色的烛火也无风自动,猛得颤了一下。
一辆看似十分普通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木屋前,驱车之人看上去远比一般的车夫平静,似乎还散发着不弱的真气波动。
这里是鬼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