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 救赎
“不论由他偿还罪债，或由你承担都是痛苦，但后者使你成为自由的人，你不会被扭曲，不再受仇恨的控制而失去本性，你不用因过去他人的罪责而折磨现在的你，这便是生者的自我救赎。”
花惠芬失神地望着错身走过的一位位男士，那些人脸上的口罩好似一张张白色，黑色，蓝色，彩色的面具，一个两个三个……恍惚中那一个个都成为了钟奕铭。
她恨透了这个男人！
若此刻手中有把匕首，她会毫不犹豫地刺向对方！
突地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她的脚步跟着凌乱，迎面一道强光照射——
“嘭！”
黄色出租车与人体撞击。
“你眼睛不长的吗？”
出租车司机并未下车查看，他厌弃地打开车窗丢出一句。
“我——”
花惠芬来不及解释，她望着地上趔趄着站起的男人，方才那一瞬若不是对方猛得将她推开，被撞的便是自己。
“你没事吧？”
出租车司机的口气中带着些许地不耐烦。
站于花惠芬身旁的男人向出租车司机摆摆手。
“管好你女人！”
出租车司机说完，拉上车窗从两人身旁呼啸而过。
花惠芬呆立在原地，男人一把将她拉到人行道旁。
地上滴落一颗血珠，花惠芬抬眼发现男人的右手掌被刮破了一条长口子。
“松手！”
她禁不住叫道。
男人却是紧攥着不放。
“钟奕铭！”
花惠芬喊出男人的名字。
“不要走，好吗？”
男人垂下手，定神地望着对方。
“你的手受伤了。”
花惠芬说着按压住伤口。
男人的嘴角抽搐，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她忙问道：
“疼吗？”
钟奕铭摇摇头。
“你这伤口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的。”
花惠芬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脖子上的白色羊毛围巾，围巾太宽松了，怎么也扎不严实，她想起头上的发带，立刻抽了下来，缺乏光泽略显干枯的头发披至双肩。紫红色的发带绕伤口两圈而后扎了一个死结。
“除了手上，你还有哪里伤了吗？”
花惠芬语气温和地问道。
“我——”
钟奕铭刚说出一个字，猛托下巴，白色口罩的中间晕染开一团红色，他从耳朵上拉去细带，嘴角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你别吓我！”
花惠芬的嗓音发着颤，她的眼眶里闪动着泪光。
又一口鲜血吐在地上，钟奕铭用手抹了下嘴角，抬起头时他的脸色稍显苍白。
花惠芬顾不得那么多，冲到大街上挥动着双手拦截迎面疾驰而过的轿车。
“你疯了吗？”
钟奕铭大喊着将对方拉回来。
花惠芬红着眼，眼角挂着泪痕。
“我在心里恨了你千百回！”
她哽咽着说道。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痛恨我自己！”
钟奕铭沉声道。
“去医院好吗？”
花惠芬探询着问。
“嗯。”
钟奕铭颤抖着握紧对方的手腕。
“车子就停在前面的停车场。”
“你还要开车？”
花惠芬狐疑着问。
“可以。”钟奕铭答道。
“你……的脑子是不是被撞糊涂了？你……不疼吗？”
男人用缠绕紫红色丝带的手握着花惠芬。
“雪儿，我现在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钟奕铭道。
花惠芬用充满疑惑的眼神望着男人。
钟奕铭松开女人的手，他将挂于对方脖颈处的羊毛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而后在女人的胸口处打了一个活结，他没有丝毫犹豫用伤手再次牵住了对方。
“你……”
花惠芬低头看到那双有力而强健的手臂，她没有将话说下去。
女人一路跟着男人走。
前一分钟她还想着能手刃对方。
现在她却希望钟奕铭可以无病无灾，平平安安的。
走过人来人往的街道，走过逼仄的地下通道，走入昏暗的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为什么要过来？”
花惠芬坐在副驾驶座上，她侧过头问道。
“我自认为是一个极为克制的人，但遇到你以后，我做错了很多事。”
钟奕铭说着将眼镜框向上提了提。
“你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富足的生活，你还缺什么？一次艳遇吗？我对你意味着什么？我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大你那么多，初中文化，一个钟点工，在陈雅兰的面前我如同一只丑小鸭，钟奕铭，你看上我什么？”
花惠芬一股脑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这样的话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过我自己。”
钟奕铭苦笑道，他望了眼身旁的女人，顿了顿说：
“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特别平静。”
“你对陈雅兰没有负疚感吗？”花惠芬叹息道。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已经大半个月没去外婆家看乐然了，昨晚上我思想斗争了一夜，今早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抽完了整包烟。”钟奕铭说。
“可你最后还是来了？”花惠芬道。
钟奕铭半靠在椅背上，轻合上双眼。
“你怎么了？”
花惠芬不安地问。
“死不了！”
钟奕铭调侃道，望见对方眼中担忧的神色，他又说：
“我只是有些困而已。”
“不去医院了吗？”花惠芬问。
“车速不快，就是有些挫伤罢了。”
钟奕铭半闭着眼说。
“你都吐血了，万一内脏出血耽搁不起。”花惠芬说。
“好吧！你等我眯瞪一会儿。”钟奕铭道。
“你要躺多久？”花惠芬问。
“二十分钟，不不，就十分钟。”
钟奕铭说着伸出手又一次握住了对方。
花惠芬皱了皱眉道：
“就那么喜欢吗？”
“啊。”
钟奕铭合着眼应道。
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九岁的男人，花惠芬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怎就让这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情根深种了呢！
哎！
造化弄人！
什么复仇？简直是贻笑大方！
女儿馨馨的仇未报，却让自己也陷入到泥潭中！
命运为何要让他们相遇，重逢，彼此纠缠在一起？
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并未爱上这个男人，但是她被对方的真情所感动。
男人若是继续执迷不悟畸形地走下去，可以预见到他的未来没有一丝曙光。
钟奕铭的不幸全因她而起。
自己种下的苦果，她要亲手替对方拔去！
开解了钟奕铭。
便也就释放了自己，完成一次自我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