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可以先看一看！看一看我们店里的玩家是怎么玩的！”
岳锋再次向刚刚来到店里的几个新玩家挥手问好，并示意他们先去找地方坐，随即从柜台后方走出来，走到松散地围在正在修改自己的卡组的方博和已经开始和另外一个玩家打牌的张麒身边的老同学们面前。
“如果你们大家对《阴阳斗》有兴趣，我、方博、张麒，还有小谭都可以给你们讲！”
几个青年男人纷纷抬起头，对岳锋点头。其中两个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面前的牌局上、而是在自己的手机屏幕里播放的视频上的男人也缓慢地抬起头，象征性地把目光投向岳锋。
岳锋露出丝毫不在意这几个很长时间之内都没有和他真正地联系过的老同学的态度的样子，只是像应对其他所有一般的客人那样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再对他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即再次转过身，向刚刚向他举起手的一个玩家走去。
杜承辉从座位上站起来，再次把目光投向谭楷和聚精会神地围在长桌周围玩多人桌游的客人们。看到已经重新换上厚外套的邹诗韵正要走下楼梯，他当即露出饱含绅士风度的笑容，向楼梯口的方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她先走。
邹诗韵缓慢地走下楼梯，一只手牢牢地按在楼梯边缘的扶手上。一部分玩家先后抬起头，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她。走下楼梯口之后，她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丝从店门外涌进来的寒意，当即把足以牢牢地包住她的上半身的厚外套裹得更紧。不知道被谁丢弃在步行街的二层通道里的两张纸片和一些细小的碎屑先后被涌进通道之内的寒风吹起来，有的四处飘舞，有的则贴到已经几乎快要被灰尘完全覆盖的玻璃墙表面。
刚刚解答完客人的疑问的岳锋迅速地走到店门旁边，把两扇门向外敞开的幅度都减小一些。他转过头，向步行街朝向马路一侧的出口扫视一眼，随即走到门外，把摆放在门边的告示牌也调整一下。此时此刻，无论是步行街的出入口，还是办公楼前方的马路上，都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偶尔经过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还大都露出在寒风面前瑟瑟发抖的模样。
“学生们还没来吗？”
杜承辉转过身，有些随意地把目光投向连接地面和步行街二层的扶梯。他自然早已经注意到，已经坐在店里的玩家当中有好几个宽度几乎是他或者谭楷的两倍的胖子。之前，冷风从完全敞开的店门里大肆涌进来的时候，这几个胖玩家都完全不在意。自从他第一次来到正式开业的店铺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同时在店里见到这么多几乎能够把摆放在地板上的椅子压坏的胖子。而且，他还能够看出，这些胖子肯定都不是学生。
“他们肯定要等放学之后才会来。目前，经常来店里玩的学生玩家基本没有敢逃课的。”
岳锋抬起用力，用双掌按摩自己的颈部。他刚好看到，几个身穿款式和配色都十分类似的外衣的青年男人从步行街的入口走进来。不过，这几个青年男人的目标像是位于步行街另一侧的密室逃生店。他们径直从步行街的正中央位置穿过，对步行街两侧的其他所有正在营业的店铺全都视而不见，大踏步地走向正门依旧虚掩着、玻璃墙也依旧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密室逃生店。
“中学生玩家差不多是这样，”一个坐在靠近玻璃墙的座位上的胖子抬起手臂，张开厚重的巴掌，挥舞手指，“大学生可就不一定了。”
“就是！”坐在胖子对面的玩家抬起脑袋，一边用手掌拍桌子，一边向自己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个人喊话，“上大学，还上什么课啊？”
“哈哈哈！”
围在柜台前方的大多数玩家哄堂大笑。几个胖子同时笑得脸上的大块肥肉胡乱颤动，几个相对不那么胖的玩家则一边摇晃自己手中的卡牌、一边用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拍桌子。
岳锋轻笑一下，没有回答这句话，转向笑得有些放肆的玩家们，倚靠到自己身后的玻璃墙上，露出礼节性的微笑。自从他和谭楷正式开店以来，总共来到店里的学生玩家始终是占相对多数的。其中，大学生的数量比中学生略微少一些，但也不算太少。在店里，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某些来玩的大学生说自己“是逃课来到这里的”或者自己“接下来要逃课去干别的事”。每当他听到类似的话，只要当时的场合适合他对客人单独说话，他总是会用温和的口气对这样的客人说：最好不要逃课。即便他自己在上大学时的成绩算不上很好，还需要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做兼职挣钱，他自己也从不逃课，更不会逃课去玩牌或者玩其他的游戏。而且，每当店里有客人大声地宣扬某些他不认可的观点时，他都从不会接话，更不会反驳，最多只会露出微笑，无论说话的客人是谁，也无论客人说的是什么话。
不一会儿，哄笑声渐渐消散。所有分别坐在一楼的不同位置上的玩家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打牌上，并把自己从新卡包里面得到的卡牌分别收起来。原本站在其他玩家身边的玩家也纷纷坐下。整个店铺里面的说话声骤然减弱很多，大多数玩家的说话声都降低到只有自己身边的人能够听清。
岳锋当即把玩家们拆开卡盒所剩下的空包装盒收拾起来，再把拆开之后的卡包碎屑和其他垃圾全都打扫到垃圾桶里。收拾完全部的垃圾之后，他走向仍然围坐在一起的老同学们，目光先后从开始和另一个玩家打牌的方博和坐在老同学们之间的张麒身上扫过，随即坐到一把空椅子上。他一眼就看出，张麒对自己有话要说。
“岳锋，那一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麒率先开口，并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
岳锋当即露出严肃的表情，轻叹一口气，把手臂平放到自己面前的方桌上。他转动脑袋，环顾四周，确认包括方博在内的每一个正在打牌的玩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再用最简单的话把吴臻带到店里来的人动手殴打宁天浩的事对张麒和自己的另外几个老同学说清楚。他注意到，几个原本面无表情或者露出无所谓的表情的老同学先后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一家卡牌桌游店里竟然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
“啊？怎么会这样？”
张麒同样露出非常吃惊的表情，嘴巴张到最大，整个人几乎差一点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
岳锋没有立刻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并把它平放到桌面上。他略微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房门紧闭的麻将室。麻将室里面再次传出阵阵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微弱的叫骂声。不过，这叫骂声丝毫不显得刺耳。
“吴臻……这不是坑人吗？”
张麒一边摇头，一边挥舞手掌。他尽可能地压低声音，避免让距离自己较近的玩家听到。
“他自己都不怎么了解那些人，就敢把那些人往你这里领？”
岳锋依旧没有立刻回话，只是露出明显有些不满的表情。他看到，有两个老同学也露出和他类似的表情，像是在认同他。
“那些人……到底是谁？吴臻有没有再和你说过啊？”张麒再次把目光转向岳锋。
岳锋拿起自己的手机，把自己储存在手机上的一个新闻页面打开，将这个页面展示给自己面前的每一个人看。
几个青年男人先后把目光投向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页面，紧紧地盯住位于新闻页面正中央位置的照片。这条新闻，是一个官员被免职的通报。
“带头的那个姓申的，是之前能够管到吴臻的那个单位的部门领导的儿子，”岳锋冷冷地说，“就是这个人。”
青年男人们面面相觑，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岳锋还是应该相信吴臻。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没有立刻直接问什么。因为，他们都能够想明白，岳锋没有在这个时候故意说谎骗他们的必要。
“嗯……那……”
张麒露出有些犹豫不决的表情，指向岳锋的手机屏幕，再把目光转向岳锋。
“吴臻想要转正的事……是不是……不可能了？”
“我不知道。”岳锋当即干脆地回答。
张麒略微低下头，注视岳锋的表情。他知道，每当岳锋不得不回答自己不愿意多说、甚至根本不愿意回答一个字的问题时，都只会这样回答。当年就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他，也没有再和他说过任何话，更无法联系上他，”岳锋摊开双手，露出一副表示出“无能为力”四个字的表情，“小谭也联系不上他。他现在已经处于失联状态。”
几个青年男人再次先后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其中两个人还先后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在聊天软件上的好友列表里寻找吴臻的账号。
“我本来没有再找新的合伙人的想法，至少，在短期之内没有，”岳锋抬起手掌，指向摆放在麻将室房门边缘的矮柜台，“不过，小谭说，这个推销电子烟的人很有可能带给我们新的商机，有可能帮我们吸引客户。仔细想过之后，我决定再相信他一次。”
拿起手机的两个青年男人先后放下自己的手机，把目光转向岳锋。事实上，在“和吴臻的关系”这一方面，他们二人和岳锋几乎是一样的。从学校毕业之后，他们二人和吴臻之间也几乎没有多少联系，更谈不上了解现在的吴臻。
邹诗韵率先从楼梯口走下来。她伸出一只手，扶住柜台，慢慢地从玩家们中间穿过，走到距离岳锋较近的位置。她没有找位置坐下，也没有立刻走近岳锋，只是倚靠在柜台的边缘位置。从小到大，她从来都不会主动地参与任何和她无关的话题。这不仅仅是因为不被允许，也是不情愿。
“那么……你们已经和新合伙人签好售卖电子烟的合同了吗？”
杜承辉从邹诗韵身后走出来，走到岳锋和张麒的老同学们面前。原本坐在另外一张方桌的一侧的一个玩家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牌，把摆放在一旁的一把空椅子递给杜承辉，让他在这些没有对卡牌游戏表示出明显的兴趣的人面前坐下。
“是的，”岳锋回答，“我们已经和他签好合同。所有的细节都已经在合同上面规定得明明白白，所有原本有可能引起争议的内容也已经解释得清清楚楚。”
张麒露出赞赏的表情，轻轻地点头。自从他和方博一同加入岳锋和谭楷组建的这个集换式卡牌游戏团体之后，他已经足够了解现在的岳锋，更了解岳锋目前的做事风格。
“我们只会把电子烟的销售当成我们的一个副业、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开源渠道，”岳锋继续说，“我们不会把它变成我们的主营业务，更不会把它们卖给孩子们。你们也都应该知道，我自己是从不抽烟的，自然也不会有多么重视这件事。”
杜承辉率先点头，随即扫视张麒和围成一圈的青年男人们。他看到，这几个初次来到店里的客人都露出至少能够在大体上理解并接受岳锋的话和想法的表情。
“至于吴臻的事，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想管，也没能力去管，”岳锋不由自主地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并用手指关节敲击自己面前的桌面，但还是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语气，“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没让他为带给我的客人和我这个店负面影响这件事负责，已经是最大的宽容。而且，从目前来看，我无论是想要再找他谈，还是想解决由他引起的其他问题，都只能先等到他自己想通才行。”
刚刚打完一局牌的方博放下自己手中剩余的两张牌，把头转向岳锋，没有立刻开始收拾自己的卡牌。他不由自主地露出赞同的表情，连续点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
以雷涛为首的几个大学生玩家分别从步行街的不同方向来到店铺里，先和已经来到店里的玩家嬉笑、交谈，再走到柜台前方去翻看仍然摆放在柜台上的补充包卡盒、预组卡盒，或者翻看摆放在柜台另一端的卡本。两、三个玩家先后选中一定数量的卡包和卡本，并扫码付款。随后，所有的大学生玩家都先后找好座位落座。一楼的所有座位全部坐满之后，雷涛和另外几个玩家便拿起自己的东西，来到二楼。他们先向开始主持新一局多人桌面游戏的谭楷挥手问好，再分别找好各自的位置。谭楷仍然只是对他们露出礼貌的微笑，并简单地向他们挥手还礼，几乎完全没有表现出热情。
随后，主要来自北源八中和北源十四中的玩家们也先后来到店铺里。距离店铺更近一些的、以葛崇达和尹斌为首的几个八中玩家率先进入店铺，迅速地填补已经离开的几个成年玩家露出来的空座位。不过，他们当中只有一个玩家立刻到柜台前方来买新发行的预组卡盒和单卡。等到几个半大小子全部坐好，身穿红色校服的十四中玩家们也刚好从另外一个方向出现在店铺门口。
杜承辉和邹诗韵先后转过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被几个男生围在正中央的唐沁。两人同时注意到唐沁披在校服外侧的宽大风衣，以及她的指甲上隐约亮起的微弱光芒。杜承辉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把目光转向围在唐沁身边的两个男生。邹诗韵却当即皱起眉头，并略微低下头，假装自己根本没有看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