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许家别墅中的园林门口 外 夜
飞驰而过的车轮连同前灯将路面照得透亮,微雨,整个城市都弥漫着警笛声。
天空仍响彻着烟火的庆典,篝火还燃烧着盆中的钞票。
和那张印有仇人面孔的旧照片。
电视声(隐约):“‘收网’行动中的主事人多已落网……现下,相关出境手续已受到严格审查,现在将进行最后的收官工作……”
许峰推开篱笆的大门,看着警车一辆辆碾着雨从自己眼前掠过,所幸丢开了雨伞,任凭肩头被濡湿。
终于,一辆警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云笛和司机的面影。云笛下车走到许峰的面前,两人隔着篱笆说话。
雨开始下大。
许峰(笑,摊手):“看来一切进行的不错。”
云笛(同样不打伞,雨淋到帽檐):“...”(沉默)
许峰(伸出手,惊讶):“呀?怎么回事?不是按协议的来么?”
云笛踌躇了许久,但还是笑了。银晃晃的手铐被他从兜中掏出。
云笛(在帽檐下露出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到现在,我也总觉得不该信任你——明明已无计可施了。”
许峰(打趣):“可我又还有什么翻盘的契机呢?”
云笛:(顿了顿)“...抱歉,我想是我太过多疑了。”
云笛开始从兜中掏出手铐,轻轻扣住了许峰的双手。
“嗒!”(手铐锁合声)
云笛(抬头瞄一眼):“例行公事。”
许峰(神色未变,赞叹):“动作还是那么利索——和你在大学时的一样。”
云笛(仍低着头,检查手铐):“你倒是超出了我的预期——真没想到当初系里有名的孤僻小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富可敌国的企业家。”
在检查无误后,云笛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许峰。
许峰:“也只是过去的事了。”
云笛(点头):“也许吧。”
二人相顾对视的时间大约有数秒。
云笛(对着身后):“走!”
汽车的后座下来两个人,在同样检查一遍手铐并全身搜查后,便把许峰押上了警车的后座。
17.监狱中的神秘房间 内 黎明
官员A(瞥):“这样——就结束了。”
“哗啦——”手铐从腕上脱至桌面,许峰长出一口气,晃了晃微僵的手臂,脸上现出轻松之色。
许峰(一边走一遍招手,没有回头):“谢啦!”
他离开房间,径直走向洗漱室,第一时间找向了镜子。
镜子里,他脸上的已是完全不同于记忆里的面貌。即便早有预料,许峰还是吓了一跳,用手反复地摸自己的嘴唇、眼睛和下巴,满是难以置信。
他最后才释然而不熟练地笑了起来。
云笛(在旁拍着许峰的肩膀):“接下来,所迎接你的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了...不过真的好吗?”
许峰仍盯着镜子,没有扭头,但云笛可以通过侧颜看到他的微笑。
许峰(手摸着脸):“你又问这个问题了——没有关系,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云笛(蹙眉,头微沉):“抱歉...我只以为你没结婚,没想到——”
许峰(转过头一笑):“没关系,只是事实而已。”
他依旧笑的不那么熟练,甚至有些勉强,而笑完后,许峰又对着镜子锻炼起表情来。
云笛(盯向身后桌子上厚度可怕的卷宗):“这几年来真是辛苦你了——贪污,腐败,叛国……真没想到这些畜生就生在我们的国家里...还那样地枝繁叶茂。”
许峰(一笑):“常有的事,历史上从来如此——不过...做出这样的决定,上边也下了很大的决心吧?再怎么说,损失和动荡都不会小。”
云笛盯着他,不置可否。
许峰(嘲弄,在镜子前左摇右晃):“利益正是能如此轻易地使弄人心...那些自诩高贵的人,庸常世碌而又无法从凡人里挣脱出来的人...大多都会这样,为自己的人生找个理由。只要‘利益’就够了,只要钱,便能满足这些人低贱的要求,放下那虚伪的皇冠而回到其原有的位置,就是这样...”
对着镜子的许峰忽然把话截住,斜睨了一眼云笛,又继续说。
许峰:“当然,这些人里偶尔也有机会诞生出强者,但这种先天的自卑早已摧折了他们的心智,无论走到什么境地,都不免追求‘权势’和‘优越感’……只要利用好这一点,便能轻易地爬上去,即便以摧折别人的幸福为大家也无所谓...”
云笛(蹙眉):“你也经历了那样的人生吗?”
许峰(停住动作,扭头一笑):“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他的笑可怕的不像话。
一旁的官员紧盯着表,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当二人向其看去时,他用手腕指指时钟,提示着二人时间。
许峰(仰头看表):“呀,已经快十二点了。”
云笛(神色复杂,但还是笑着推许峰的背):“快去吧...这也是国家给你的特权——也大概是你唯一一次使用这种特权了。”
许峰(只露出侧颜,眼睛和嘴角眯成了线):
“——啊,会是相当有意义的会面呀。”
18.探囚室 内 正午
隔着一张檀木桌,妇人带着孩子在对面泣不成声。绒白色手帕揽于她指尖,伴随着啜泣不断地挪向眼角。手帕的上缘已明显濡湿了一块。
男孩子大概四五岁左右,安静地坐在一旁,只是眼睛不时乱瞟。
许峰(安慰):“太太,别伤心了。”
女人(竭力止住哭声,央求):“听说您是大宝的朋友...拜托了,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他见上一面吗——要多少钱都可以,至少...至少让孩子和他见一见吧...我先前也问过一些律师,可听说是‘这件案子’后...他们都更见了鬼一样拒绝了。听说您跟警察有些关系,拜托了,只要见个面,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找到您...许先生,拜托了!”
许峰嘴角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扯出了一抹笑。
(闪回)
孙大宝(坐在他面前):“我实在是走投无路……”
(闪回结束)
笑意收敛。
许峰(面露难色):“大嫂,我也会尽力...但孙哥犯的毕竟是...‘叛国罪’,听说甚至罪证都被潜藏在国外的我国特工发现了——那大概十几年前就在那了...我也没想到孙哥居然当了外国的间谍,但不管怎么说,兄弟一场,我也会尽力的。”
许峰握住孙大宝妻子的手,面色沉痛。
小孩(突兀地):“我能见到爸爸吗?”
许峰(转过身,笑着摸他的脑袋):“啊,一定能见到的。”
女人(颤抖,又充满希望地):“那...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太谢谢您了...”
说着,她还把孩子抓来,摁着他的头叩首。
女人(数落):“还不快给恩人道谢!”
在母子的双眼面前,许峰依旧保持严肃——但当其欠身叩首的那一刻,阴冷的笑便会从其嘴角浮出。那其中尽是轻蔑与傲慢的神采。
19.安静而听得到鼾声的火车厢 内 太阳将升
“哐当哐当——”
火车在铁轨上奔驰的声音在刚刚醒来的清晨格外明晰,男人的脚步声轻轻踱过,一个闪身进了厕所。
许峰掏出了手机,拨打一个号码。
(微弱的电铃声)“嘟——”
(接通的声音)“嗒——”
电话那一头(沉默):“...”
许峰(打趣):“好久不见了。”
一会之后,那边才终于回出声。
电话的那一头(低沉):“什么事?”
许峰(点燃一支烟,笑):“你还有个人情要还。”
电话的那一头(依旧是沉默):“...”
电话的那一头(一会儿后):“什么事?”
许峰:“孙大宝的母女除却债务外,还从别的地方收获了一些凭不良手段得到的财产...当然,这是我允诺给他们的,不过并无法律依据——真正有法律效率的是将于近日内赠与你的一封信笺。”
电话那边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许峰:“——当然,这些钱就如协议中的一样,完全属于你...别担心,是相当可观的一笔数目,且查不到。”
电话的那一头(慢声):“...到现在你还在打什么鬼主意?”
许峰(转个身子,靠向厕所动荡的墙壁):“只是合理处置尚属于自己的财产而已。”
电话的那一头(一会儿后):“你就不怕这通电话被查到?”
许峰(浅笑):“我自会处理...做得过火一点,没人会责怪你的——这是我与你的最后一次通话。”
电话的那一头(愣住):“最后?等等,难道你真的——”
“嘟——嘟——”(挂断声)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听到对方已挂断。关机后,许峰熟练地将零件从手机的内部拆出,一齐丢入了厕所的排水口。
“嗖——啪!”(许多铁质物坠地的声音)
许峰(点点头):“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很好拆。”
等到一切被冲掉后,他拍拍手掌,微笑着走出了车厢。窗外正是丘陵地带,他置下窗边的弹簧凳,欣赏起外边的景色来。
许峰(望着蔚蓝的天空):“这样就结束了。”
20.偏僻的某处小镇酒楼 外 许多年后的某个夜晚
(闪回)
入夜,小酒楼里灯火通明,能听到很多叫骂、聊天或木头酒杯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偶尔还混有儿童和妇女天真或矜持的笑声。
小酒楼如微弱的灯火坐落在十万大山中,和天上偌大幽兰的夜融为一体,显出宁静而朴素的温暖。
老人总坐在二楼最角落的一隅,一只臂肘搭在油乎乎的桌子上,袖子理所当然的很脏。他的另外一只手不时抓起热水盆中的酒瓶,微倾着往杯中倒酒。每每杯满,他都会慎而又慎地把酒壶重新放回热水盆中,不一会儿,酒壶被徐徐的蒸汽缭绕。
他只是笑吟吟地坐在角落,看着除夕夜众人的喜乐,他的须发早已斑白,身形也开始伛偻,但气子骨里还透着一股精气。
孩童A(扑哧一身扑到老人怀里):“许笛爷爷又在那傻笑啦!”
孩童B(招手,赤脚跑过来):“是呀是呀,许笛爷爷!”
众孩童(此起彼伏地):“许笛爷爷!许笛爷爷!”
许笛(咧开嘴):“喔,让爷爷来看看你们长大了多少...”
母A(远远地,凑向丈夫耳边):“这样好吗?总打扰人家笛老爷子?”
父A(点头):“没问题的,笛老爷子可厉害了——之前孩子们不会的题,或是镇上大家谁遇着了难事,放到笛老爷子那,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哩!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你还和那些人一样看不惯笛老爷子...”
母A(尴尬):“毕竟...他太怪了嘛...还那么年轻就搬来这里,又一直不结婚...说实在的,我年轻的时候都很相中他诶!”
父A(不相信的样子):“开什么玩笑?你年轻的时候,笛老爷子少说也四五十岁了...”
母A(高声):“别人四五十岁也比你英俊多了!”
父A(脸红):“你...”
旁边的众人(哄笑):“哈哈哈哈!”
旁人A(打趣):“你也别不服气,那可是笛老爷子!”
众人(错落地):“哈哈!”
男人摸摸头,最后也只得尴尬地傻笑——只是不时瞪自己的傻女人一眼,女人当然也不甘示弱地瞪回来。
(画面切到孩子这一边)
孩子A(蹭上许笛的一只手):“许笛爷爷,再说点外边城市的故事吧?”
孩子B(附和,惊呼):“是呀...俺们可盼着好久哩...呀!好狡猾...我也要抱着许笛爷爷!”
孩子们(起哄,齐声):“外边的故事!外边的故事!”
许笛(慈爱地,一一抚摸他们的头):“唔...那样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呢?你们本来就生活在绝好的童话里啦...但那么想听,也不是不可以——”
“嘭!”(屋外的巨响)
老人的话语被打断,窗边明显耀出了一线强光——然后是急促的破空声,和烟花惯有的炸响。焰火的余声在空旷的天空反复游荡。
孩子们(欢呼):“是烟花!”
一部分孩子一下子从许峰的身边脱开,蜂拥到窗前,满怀憧憬地看着不断从地下飞升,停滞,又于空中轰然碎开的各色光火,目中闪闪发亮。
许峰盯着一个个从自己身边跑走的孩子们的背影,非但没有失落,眼神中反倒流露出更为欣慰的神色来。
当然,还有一些孩子没有离开,虽然也憧憬地望着窗外,但还是紧伴着许峰的手。
许峰(摸摸这些孩子的脸蛋):“没事的,快过年了,爸爸妈妈们很快就会回来。”
而在逗笑身边的每一个孩子后,他也走到窗边,孩子们身后,微微下蹲——从孩子们占不住的窗子上半部分去看飞升至上空的烟火。在璀璨缤纷的各色光照耀下,他脸上的皱纹也慢慢舒展,骤然轻松了。
他的手指也总在焰火炸响时不自觉地一曲。
许峰(微笑,仰起脸):“真是绝美的华旦。”
(剧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