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若震惊地看着张小蔓，焦急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拿到的确诊结果。”小蔓平静地说。
“几期？”从若问。
“二期，恐怕要手术切除。”小蔓笑笑说。
“小蔓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你身上？”从若的眼泪又流下来。
“为什么不能。生老病死，都是很平常的事。我已经想通了，有了病就去治，治得好就活，治不好就死，没什么。我下周可能就要去住院了。这几天我也要安排一下家里的事。”小蔓说得很从容。
“你告诉江大哥了吗？”从若问。
“还没，我打算今天告诉他。拿到结果，我昨天就去联系医院了。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消化一下。小若，我没有我以为的坚强。”张小蔓颤声说，她扬起脸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从若看着这个吃钢咬铁的女人，这个跟阎王爷都敢打一架的女人，如今也露出了她的脆弱，她心里痛极了，忍不住一把抱住张小蔓，哭着轻轻唤着：“小蔓姐，小蔓姐……”
张小蔓也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哽咽着说：“小若，别哭，别哭。”说着自己却也泪如雨下。
“你们为什么哭？我妈妈要死了吗？”萱萱突然跑进来，看到母亲和阿姨在哭惊恐地问。
“没有人会死，宝贝儿。”小蔓擦了擦眼泪，“我们都会很好的。”
萱萱伸出小手帮妈妈擦了擦眼泪，又帮小蔓擦擦眼泪，说：“妈妈不死， Mandy阿姨不死。Helen Mummy也不死。”
小蔓笑了笑，拍拍从若的背说：“看，小天使都不让我死，放心，我肯定能活。你也不会有事，别瞎想。既然辞职了，就在家修养一段日子。有事可以找关观和苏雅帮忙，我也关照过海潮哥。要是我这次死不了……我还是你的小蔓姐。”
“小蔓姐……”从若听着又落下泪来。
“怎么又哭了？放心，我死不了。万一这次我他妈运气不好，死了。留着眼泪到我坟头上哭去。”小蔓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笑着说。
“我走了，回去安排安排，过两天我就去住院了。下次开庭我可能也不能去陪你了，希望一切顺遂。”
她说着站起来，咬着嘴唇一笑又说：“操！我就不信老天爷就这么放过我了，让我这奔波劳碌命这么快就解脱了？老娘的罪还没受够呢，死不了！”
张小蔓离开了，萱萱似懂非懂地看着妈妈问：“Mandy阿姨会死吗？”
“不会！”从若肯定的回答。虽然她为张小蔓难过，但幸福终究是比较出来的。无论如何她和她的爱人还可以健康的活着，哪怕有可能会遭遇牢狱之灾，但只要活着便有出头之日。
张小蔓开着车，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淌下。她把车开到一个废弃的网球场边，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她多么想有一个肩膀靠一靠，有一个怀抱抱一抱。她知道如果此刻江涛在她身边一定会说很多甜蜜的话来哄她安慰她，可是这样的安慰永远抚不到她的心上，自始至终她与这个男人总是有一线疏离。这疏离的来由，张小蔓心里是清楚的，那是她无法弥补的隐痛。这隐痛便是她和江涛在一起的时候并非处女之身。对于张小蔓这样一个近乎变态的完美主义者来说，这样的缺憾时时压在她心头，让她觉得在江涛面前总是有那么一点点自卑。虽然江涛从来就没有表现出在意这件事，可张小蔓却不能不在意。
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女生在一起卧谈关于婚前性行为的问题。她记得有一个女同学说过，只有两种情况她才会在婚前和男朋友上床。一种是确定自己将来一定会嫁给他；另一种是爱他爱到可以不计过去，不思未来。当时小蔓听到她说的话，心里想到的是卢向前。在她把自己交给他的时候也是认定会嫁给他，也是爱他爱到不顾一切。然而，世事无常，认定的事是会改变的，再深厚的爱也会随着岁月消散，可是，做过的事情却抹不去了。
后悔吗？张小蔓不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本身就是没有担当的表现。她张小蔓不怕担当，然而，却不能不痛。这痛就如同一道刺青纹在了她的心上，挥不去，也卸不掉。
如今，她病了，即使治愈也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了。曾经的不完整已经在她心上搓磨多年了，如今再一次更加不完整，让她情何以堪，她不想在江涛面前更加自卑。
张小蔓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拿出手机，给江涛发了一个信息：“老公，我病了，检查结果是乳腺癌，二期。下星期一就要入院治疗了。我会把家里的一切尽量安排好，你放心。”
信息发出，张小蔓便启动车子回家了。没开出多远，就收到江涛的视频邀请，小蔓也不去理他，任凭它响到挂断。接着又一次，还是响到自动挂断。又过了一会儿，江涛发来了一条信息：“老婆别怕，有我在。”小蔓牵了牵嘴角，没有回复。有你在，又如何？
回到家，正好是午饭时间，母亲和婆婆正在吃面。看见小蔓回来了，母亲连忙去给她盛面，婆婆也张罗着拿筷子。
本来两个老人还在说话，看见小蔓沉着脸，便都不出声了。
“我闺女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母亲忍不住问。
“什么也别说了，快吃吧，吃完饭我有话说。”小蔓低着头轻轻地说。
饭桌上一下子就安静了，只剩下吃面的声音。
吃好面，小蔓把碗都丢进洗碗池里，又坐回餐桌旁说：“我跟你们说件事，妈，两个妈，你们不要惊讶，也不要害怕。”
两个老太太看到小蔓这样严肃都不敢说话了，静静地等着她说下文。
“我得了癌症，乳腺癌。下周一就住院治疗。”小蔓平静地说。
“啊？这怎么可能啊？”母亲一下子就急了，眼泪直流。
“不许哭。”小蔓冷静的命令，“家里就要靠你们了，接送孩子，照顾家。你们不要再吵架了。”
“闺女，你放心，有妈呢。”母亲抹着眼泪说，“医生怎么说的？”
小蔓挤出一丝笑安慰道：“医生说能治好，切了就好了。”
“江涛知道吗？他咋还不回来呢？老婆都病成这样了，他咋那么混蛋呢？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婆婆突然想起她的儿子。
“妈，你让他回来干嘛？他回来了你们还得伺候他。他回来了谁挣钱啊？”小蔓阻止婆婆打电话。
“那也得回来！他是男人，就得这个时候回来主持大局。”婆婆坚持着。
“你婆婆说的对，得叫江涛回来。”母亲也附和着。
“你放心，他回来了要是没工作。妈妈把国内的房子卖了，给你们钱。”婆婆说着便有些哽咽，“那房子我和你爸住了那么多年，本来是舍不得卖的。现在也没什么舍不得了。”
“家里有你婆婆，我可以出去给人家做保姆，也能贴补家用。”母亲也连忙说。
张小蔓长叹一声，无奈地说：“我求求你们了，就别跟着添乱了，这又要卖房子，又要当保姆的。要卖房子也是我卖，轮不到您。你们把家照顾好，把乐乐照顾好就行。”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张小蔓用眼神制止。“我现在什么声音都不想听到，你们要是不想我死，我说什么，你们就去做什么。妈，你下午去接乐乐，我累了上去躺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