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大早,周舸打扫完老师的墓碑,返回篱笆小院。
院里,吕红康已然收拾好行装。
正商量什么时候去融雪兆春苑复命,何家姐妹忽然到访。
和在其他人面前提及一样,二小姐改口周大哥,称谓有些突然,让人不适应。
何暮弦找人单独谈话,二人进入房间。
互相讲述分别经过;周舸没什么,一直陪着老师身边,直至寿终正寝。
吕红康时常进庄查看,所见所闻全对沈桓讲述,没有其他。
何暮弦经琐事烦乱,先是皇后有孕,跟着小妹要进皇宫选妃,紧接着皇后想要打掉胎儿,一切的一切全和天顺北的木屋有关。
讲完自己的事,讲述千庚来信。她不想隐瞒,尽管知道周舸难以接受。
一面是盛师兄的案子,一面是脱身绍闻和露歌皇后专职拘手的身份,周舸一时为难至极。
大小姐帮忙查案,无形中又欠一份人情;左思右想,认为先解决太子被劫之事和皇后那里的琐事最为妥当,期间说不定黄钦可以寻到什么线索。
何暮弦找上自己,一方面说明信任、一方面说明不想牵扯沈兄和萧假,还有一方面怕是无计可施。
早有明令,两郡药品买卖、使用必须登记造册,必须通知左国师知晓,如此难上加难。
灵机一动,想起一人,如果此人出门,绝对万无一失。
两人没聊太久,即刻启程融雪兆春苑,并在中午前返回。
四人逐一复命,然后他耽误去找即彦师。
人非常好找,老郡守府,也就像现在的临时国师府大门前遇见。
有的没的闲聊,默契地选择一家比较偏僻的酒楼;即彦师很大方,包下上下两层;掌柜高兴坏了,待二人如上宾。
伙计上着几凉几热和几种点心,两人边吃边闲谈。
他们互相都有心事,只是谁也不好意思开口。
天南地北的聊着,聊到初次见面、聊到南北风景差异、聊到沈桓和何暮弦、聊到十阵赌斗输赢。
终于,即彦师按捺不住,问道:“周兄,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事?”
周舸停顿一会,说道:“少主这么直接……”
“哎~周兄不必这么直接,老称呼好。”
“所以说即兄认下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彦师先行赔罪。”说着连罚三杯,当做赔礼。
“既然赔礼,还是即兄先请吧。”
“啊?我先?好,我先就我先。”他压低声音:“周兄的秘旨我猜出大概,师姐的秘旨是什么?她总出入皇后的融雪兆春苑,是不是发生意外了?”
“你在意?”
“这叫什么话?两家世交,情如姐弟,岂能不在意?”
“哎呀~话难听,菜难吃,有点反胃。”
“哈哈哈哈......来人,撤换一桌。”即彦师大声吩咐道。
站在楼梯口的伙计听说换菜,快步跑来:“二位爷,先前的还没上齐呢?”
“朋友不喜欢这桌,撤吧。”
“是了客爷。”
多招几个伙计收拾盘碗,换上一张新桌布,重新布菜。
没过许久,新菜新酒重新布好。
“先前的也不错,即兄你说呢?”
“不合时宜,当撤则撤。”
“果断,真果断。”
“但讲无妨。”
“我们城外盛产一种浆梨,酿出来的酒甘甜浓香,非常可口。”
“有机会真想尝尝。”
“小时候家里穷,给店家送梨赚工钱度日。有时候园主自己采摘,有时候我帮着摘。摘梨的时候发现有的歪七扭八,品像很差,这样的东西放在市面上影响价钱。”
“想不到周兄少年清苦。”
“园主心眼不错,有时把品相差的梨都给我。一次回家吃梨,吃着吃着发现不对劲。”
“怎么不对?”
“俩核,一大一小。”
即彦师怔愣许久,谙懂话外之意。太子年幼多病,救回去不算什么,自己和父亲完全有能力幕后操纵。
皇后怀上八师爷的孩子,归皇室多一对手,归雪雾山多一劲敌,要是再算上青家借题发挥,往后日子,别想好过。
“节外生技,节外生枝……周兄气量非凡,彦师先行谢过。”
“右国师绍闻中流砥柱,且已一柱擎天,自当分忧。”
“娘娘曾有秘旨?”
周舸手蘸香酒,写下一个“除”字,同时说道:“大小姐相伴左右。”
“提前贺六伯荣升近臣。”他又放低声音:“师姐如何看待?沈兄如何看待?”
“未曾明言。”
“高义,高义,于姐于弟,于友于朋皆是高义;当日之言犹在耳畔,至今回响不绝;周兄他日拘凶捕犯,右国师府责无旁贷!”
“什么道理?”
提到这,即彦师口打唉声:“雪雾山西峰八家,我即家至今无有一席之地,为何?祖父即行方商贾出身,且资质最差,老圣君最看不上,要不是六爷念及往日情谊,怎安听泉东峰?”
“还有这样的事?”
“尽管我父做上右国师之职,尽管我们家想尽办法为绍闻添金,为民造福,尽管我即彦师同龄中人,武艺出众,还是被老圣君评最没出息。”
“所以……”
“老实说四叔以医开宗立派我家非常支持,六爷也非常支持,如此不止可以福泽一方,还没有闲言碎语,是提升雪雾山名气、声望最稳妥的办法。”
“的确。”
“偏偏师祖偏爱八师爷,结果呢?门下弟子为非作歹,弄得污言秽语满身。绍闻内,如沈兄的义士不在少数,绍闻外,如周兄的官家非止一人。现在敢怒不敢言,以后怎么办?他日里外不满之人群体而攻,雪雾八峰危在旦夕,他白谅就是罪人,这样的师爷不要也罢。”
“即家仍旧感念……”
“没有六师爷和六师姐,我绝不回听泉峰。”
“该有了断?”
“无论绍闻还是雪雾八峰,即家当主大事。”
“手段卑劣呀,以何大小姐的性格……”
“六师姐早有察觉……我很为难……”即彦师摆出悲伤的表情。
周舸想到孙大峰,说道:“确实。”
“唉……只差一层窗户纸;真不想她进天顺。”
“还有一事请明言。”
“但讲无妨。”
“温晏……”
“意外之喜。”
“懂了,源头活水。划地之言……”
“周兄有所不知,郑坛主本为商家女,商人嘛都爱做买卖,划地就是一门买卖。”
“愿闻其详。”
“省吃俭用攒的家资,一夜损失不少,能不找补点吗?打出名号,岳地不用说,自有溜须拍马之辈,其中几个正在庄上,除了岳地就是绍闻东北方向的百郡人,其中不乏胡征之辈,当然还有受之影响的苦命女子,雩舞绫女也要填充。”
“还有呢?”
“人多了生意就多,明的暗的,只要赚钱,都做。再者左国师带兵剿灭红羽山庄,人家庄主和坛主能不恨吗?我听说东盟四国多多少少都有五伯的产业。”
“计中有计,计后有计,厉害,佩服。鞠梨她……”
腹地要职,不可轻动。”
“感谢即兄手下留情。”
“在下大开眼界;赔罪,赔罪,自罚,自罚。”
周舸随喝半杯酒,又夹几口菜,然后手蘸酒水,画了一副小画。
即彦师先觉意外,尔后恢复正常。
“不愧断幕出身,细察入微。其实我有一言,早想对周兄说。”
“什么事?”
“当日招亲擂,周兄技压青虎,如果继续往下比,定成何家夫婿;如果能把师姐带到夕越,你照常复命,我免去烦恼。你和沈兄同时抱得美人归,美事呀……相比日后雪雾山分崩离析,师姐得个好归宿我心甚慰。”
“没有如果,即兄说笑了。”
“确实确实,醉话,醉话。”
“知醉就好。”
“罪?对,知醉!罪与醉,谁能分得清?”即彦师笑着。
“不担心……”
“周兄宽宏大量且与我同向而行,暂时不必担心。”
“没想过遗祸?不能吧。”
“东盟四国的暗箭吗……暂请郑坛主代劳。”
“撰幽山后定有藏幕。”
“果然细察入微。”
周舸顿了顿:“也罢,梨核之事……”
“当仁不让!”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