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黄桃
趴在奶奶腿上回想的沈瑜依稀那个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她是个有手有脚的大人，我拦得住吗？我都不在家里，我怎么拦。”
然后爸爸的那句话让她至今耿耿于怀。
他拉开了窗帘，那夜乌云密布不见星辰，他指着窗户：“你可以告诉她，如果她要离婚，你就从楼上跳下去，只要你寻死，她就害怕了，就不敢离婚了。”
沈瑜一瞬间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她是不是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这个问题她想了很多很多年。回想妈妈在她出生不久后就因为外婆去世回了老家住了大半年，直到爸爸把她放在奶奶那里自己去她老家找她才回来，再后来她安心地和他们一起生活，就这么过了几年，她又故技重施回了老家，这一趟又是住了很久很久。
沈瑜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当真不爱这个家，又何必生下她。沈瑜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她的负累，她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没有女儿的话，她就可以走得无牵无挂。尽管后来长大了的沈瑜问她这些话时她笑着说只是脱口而出的气话，不能当真，但是沈瑜是真的把那些话，一字一句，深深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她是一个不被需要的存在，在某一个深夜，沈瑜拿着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是不是一刀下去，她就能得到解脱，一切就会回归原样，这个家就会重新团聚。可惜她不敢，水果刀有些生锈，她没能划破自己的手腕、
刀子落在地上的那一刻，犹如一块石头扑通掉入井水中，再也取不出来了。
“要不要吃桃子？你姐姐昨天买了几个黄桃来，可好吃了，”奶奶费力地从藤椅上起来，拄着拐杖往冰箱那边走。
“我不吃，我不饿，”沈瑜上前想拉住她，又怕用力过大扯到她。
“那吃几个果冻，你侄女们就喜欢吃这个，”她似乎觉得孙女很饿，或者说所有的大人都觉得在家的孩子又冷又饿，哪怕这些孩子已经成年工作，在她们眼里，依旧是那个背着书包一摇一晃地蹦着去上学的孩子。
“奶奶我真的不饿。”
可是奶奶已经拿出了一个大黄桃，蹒跚地走到厨房拿起了削皮刀，“这个黄桃可新鲜了，又甜又水嫩，你姐姐还做了黄桃露，你给她发个消息，就说下次带一罐来给你。”
沈瑜的第一反应是这也太麻烦了，还是不要打扰阿姐的好，她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平日里还有工作，也是很忙的。
盘子里放着八瓣黄桃，像一朵盛开的花，奶奶把这朵花捧到了她的面前，上面还插了两个水果叉，“多吃点，”她捏了捏沈瑜的胳膊：“太瘦了，是不是在南江的时候没好好吃饭，我就知道，你那么懒，怎么会给自己煮东西吃，八成是早上一个面包应付过去、中午在学校里吃一顿稍微好点的、晚上再给自己点个外卖当夜宵，你就这点花头。”
被奶奶全说中的沈瑜不好意思地往嘴里塞了一块黄桃，软嫩清甜，口感脆爽，比布丁还要美味。
奶奶吃了一块就不再吃，只盯着沈瑜：“再吃一块，”一块又一块，沈瑜连吃了半个桃子后停了下来，满足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感觉它已经微微凸起来了。
“傻孩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回来，工作怎么办？”虽说这里也有幼儿园，但是总归没有城里的好。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这儿也不是没有，再说了，你不喜欢我回来吗？”沈瑜调皮地笑：“我知道你可是想死我了。”
“没良心的臭丫头，知道我想你还一个人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就这么不乐意待在这儿啊，暑假放假也不回来看看。”知道她随了她妈妈的性子，生性凉薄，也不重情，可没想到她的心肠也是这么硬的，就因为被亲戚们说了几句就到外地工作两年多，过年了才回家看看。
她是生气的，很生气，气这个孩子和她爸妈一样脾气倔又冲动，有的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有自己的主意，可是太年轻阅历太浅，没有瞻前顾后就轻易地做出决定。现在年轻她可能没有感觉，爸爸和奶奶都还能陪伴她，等老一辈的走了，孤苦伶仃的她可怎么活。
或许在外人面前沈瑜一直是很安静稳重的样子，可是只有家人知道，她的个性莽撞又冒失，做事顾头不顾尾，将来没有人代替她看着她，谁来保护照顾她？
“阿宝有喜欢的人了吗？”她知道可能没有，如果有男朋友，她不会轻易地搬回家。
沈瑜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了沈忘尘的模样，在水上乐园被水淋湿的他，背着她走出游乐区的他，陪她一起过七夕的他，知道她想吃特意买关东煮给她，除了和孟婷婷的回忆外，关于他的回忆竟也占了这么大的一片，记忆在脑海里翻涌不息，却只归于两个字：“没有。”
沈奶奶习惯性地叹气，年纪大了，不长叹一口气就觉得胸口发闷，不吐不快，“我让你阿婆她们帮着相看相看，女孩子不找对象怎么行？将来我老死了，你一个人怎么活，女孩子岁数大了，对象就不好找了。”
“奶奶，我暂时不想找对象，”她的记忆里还有他的存在，她看不见其他人。可是这话又不能对奶奶说，没有成功的恋爱，说出来不过是庸人自扰，连带着奶奶也心情不好。
“胡说什么呢，”从外头买菜回来的婶婶听到了她的话，五十多岁的她保养地极好，皮肤紧致，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真丝绣花长裙拿着水果手机刷着朋友圈，漫不经心地向上划着：“女孩子都要结婚的，不结婚怎么行，你要真的不想结婚那就去当姑子好了。”
“她婶你有认识的年轻小伙子吗？”奶奶问着自家儿媳妇，儿媳妇平日里结交的富家太太多，说不准就有认识的比较合适的男孩子呢？
“我不高兴帮她问，你让她自己找，她又不是没嘴，”婶婶迫不及待地拒绝了：“我介绍的不好到时候都得是我的错了，年轻人有自己的主见，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那个时候的包办婚姻了，讲究自由恋爱。”
她没有要为自己介绍对象的意思，沈瑜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被人按着去相亲找对象真不是一个愉快的经历。
大抵所有的长辈说到这个都会起劲，这不，叔叔进来后她就拉着丈夫说：“小瑜年纪不小了，该找对象了，你看隔壁家的欢欢都已经做妈妈了，她还是个光棍，你劝劝她，找对象对男孩子的要求不用太高，人品好就行了，自家也不是什么好的条件。”
叔叔一脸的赞同：“你婶婶说的对，你家就一个破旧的老房子，也没车，谁看的上你啊，就找个差不多的过过日子得了，你看你姐姐不就是相亲的，现在和你姐夫结婚生了孩子不也过得很好嘛。女孩子不能太挑剔，你挑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挑你。”
奶奶在边上不说话，她觉得儿子和儿媳妇说的是对的，等小瑜结了婚，她就是死了也能闭得上眼了。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孙女还没着没落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将来她孤家寡人一个，谁来给她养老送终，指望她的堂哥堂姐吗？他们也要过自己的日子的，没有那么多时间顾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