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雾散
季风出来就看到他们胡扯,看到江寒手里还拿着那张照片:“江寒,发现什么了?”
“你看,还是老大慧眼识珠。”江寒举着照片小跑到季风身边。
“说说看。”季风是个广纳意见下令果断的队长,在所里很得下属信任。
“其实要说什么发现倒也谈不上,只是觉得拍照的人技术挺好的,你看,这张照片一看就是晚上拍的,可是王一奇的模样却很清楚,显然是高光和聚焦都对准了他。”江寒拿着笔点了照片的几处地方。
季风看了一下,转头问了吴峥一句:“这是在哪里拍的?”
三个人驱车来到了照片所在的地方。
“就是这了,”市中心的图书馆到王一奇的家里有一条小路,路灯的光线很弱,只有两端出入口有些微的灯光。王一奇偏爱走这条路,因为在他看来这条路比通明的大道更加神秘,就像是通往爱丽丝梦游仙境时的林荫小道。
于谨行走到照片中王一奇摔倒的地方躺下,吴峥拿出手机比对着角度,背靠着围墙,他背后的墙几乎看不见,点开了闪光灯拍了一张照片。
“这照片怎么感觉和博客上那张有些不一样。”
“让江寒去看看,她是拍照专家。”女孩子大多是天生的摄影师,尤其是在捕捉自己面庞的时候,往往比别人更能找到合适的甚至可以称为惊艳的角度。
——
江寒比对着两张照片,“这是打了光,闪光灯拍下来的照片肤色偏油发黄,这张应该是拍照人手上拿了电筒的缘故,照亮了王一奇的周围,使他的面庞的高光暗处没有那么突兀,呈现一种自然的过渡。”
吴峥佩服地点头:“老大说的对,论拍照角度还得找你们女孩子来看。”
“那是,”江寒得意的挑眉,随即发现了什么:“这张照片的拍摄高度好像不高的样子,”江寒拿着手机比划了一下:“老于你躺着去。”
“怎么又是我?”老于嘀嘀咕咕的躺下来装死。
江寒点开相机看着照片调节了高低位置,最后停在了鼻梁的位置:“应该是这个高度。”
“这高度不对啊,你是女孩子,你才多高?人家是男……”吴峥意识到什么,他比江寒高了将近一个头,站到江寒的身后用手机拍于谨行,然后打开来和江寒手机里的照片对比。
“这高度……”好像确实不对。
“奇怪,这个地方是不是用消除笔擦掉了什么?”江寒指着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消除笔?”这又是什么工具?女孩子奇奇怪怪的嗜好可真多啊。
“对,这里的线条略微有些弯曲,像是擦掉了什么。”擦掉了什么?或者说,想掩饰什么?是不是会暴露殴打者的什么信息?
“比如说作案工具,”季风想起来王一奇审讯时不自然的动作:“王一奇的右臂受过伤。”
“他到底是被打的有多惨,”吴峥啧啧两声,却突然有些不明白了:“可是他为什么都没说,而且听他母亲的意思,他似乎连医院都不愿意去。”
“他想掩饰什么?”江寒提问。
季风大概猜测了一下当时的画面:“我们试想一下,他手上拿着一根类似棍子的工具,在巷子里等着王一奇的到来,人类的瞳孔在光线非常强的地方会缩小,在光线比较暗的地方会放大。初入暗巷的王一奇还不适应,被等候多时的那个人一击打在胳膊上,右手短暂时间内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身量不高,身材清瘦,听着怎么越来越……”江寒想起来日记上写的关于男孩的描述词,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越来越不真实了对吗?”季风重新打开那本日记,“他今天为我出手了,清瘦的他用力地挥舞着,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将那个欺负我的人打倒在地”。
“当我深陷孤独之时,他就坐在我身边抱着我,哄着我,一边哼着歌谣一边讲着睡前故事,我像个孩子一般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外面的月光。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但愿长醉不复醒……
季风犀利的眼神扫过众人:“照片是修图过的,那日记会不会也是润色过的?照片是假的,那谁又能说日记就一定是真的?”
“老大,你的意思是说,孟若非她?”江寒吃惊地看着季风。
季风对吴峥说:“去查查她有没有精神病史?另外再找一下孟若非的妈妈问问,孟若非还有没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看着某一篇日记最后的那一句话,“我突然有些私心,是不是只有我被人欺负了受伤了,他才会这样陪着我。”
欺负?受伤?
“对,非非的病情的确是在这半年里开始恶化的,”孟妈妈带着小凡过来:“不好意思,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季风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小凡和孟若非差了几岁?”
“六岁,”她看着孩子在女警那边看着宣传片:“老实说我和老孟本来只想要一个孩子,可是,非非生下来就隔代遗传了她太奶奶的心脏病,医生说,她活不过二十岁。”
“做手术也不行吗?”现在心脏病已经不是不治之症,通过手术和药物活下来的病患不在少数,年轻人得病的致死率没那么高了。
“我们家就老孟一个人在工作,手术的费用实在……”每当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是她将女儿推向了死路:“她太奶奶就是死在这个病上,医生也说,非非体质不好,做手术的后期保养费用不下百万。可是我们家哪有这个钱。”
季风缓缓开口:“或许我的话有些失礼,再生一个,哪怕她没了,你们也还有个寄托。”
“……是”孟妈妈艰难地承认。
吴峥的心里百感交集,他甚至觉得,孟若非的妈妈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爱女儿,至少和孟若凡比起来,她得到的关注实在太少了,他有些为素未谋面却已经去世的孟若非抱不平:“你知道她的精神出现异常了吗?”
“精神?她没和我说啊。”孟妈妈显然很惊讶,她没有发现女儿有什么精神问题啊。
吴峥没好意思说你的注意力都在孟若凡身上,哪还看得见孤僻的缩在角落里流着泪的孟若非呢。
孤独的孟若非在夜里对着月亮哭泣,在笔记上写下对欺凌者的怨诉,一字一句里盛满了她隐藏的眼泪,渴望着那个披着银辉踏月而来的小王子,将她护在身后。
她分裂出了第二个自己。
男孩抱着她一遍遍的唱着催眠曲,哄着她在惶恐的深夜里入睡。
孟若非甚至想着,是不是只要自己被欺负了,受伤了,他就会待得久些。她眷恋他的温度,眷恋他清瘦有力的臂膀,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轻拍着她的背,和她说,别怕,有他在。
因此才会放任自己减少用药的分量,放任自己一天天衰弱下去,盼望那个保护她的王子永远陪在她身边。落地窗边的窗帘不再拉开,藤椅也不会再摇晃了。
她是病死的。
也是自杀的。
这才是真相。
孟妈妈的哭泣声哀鸣声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季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写着结案总结,外面,吴峥他们收拾着孟若非的资料,这次是真的结束调查了。
后来听说孟家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