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也很认真告诉他,“你所说的癔症,都是拿女子举例。
并且你也说得很清楚,那些女子受到现实禁锢,只得去幻想中追寻自由和爱情。
但从安德烈的落笔,我们并没有办法读到他曾受过禁锢……”
“怎么会没有呢?”富贵又开始激动,他双手都挥舞起来,朝着我大声诉说,“他和那个女仆在玫瑰花丛风 流一度您忘了吗?”
“当然没有!”我亲自翻译出的文章,哪个细节我都不会忘却。
“倘若不是在那伽里受到禁锢,怎么会随便就被个小女仆勾走呢?”富贵不能理解,“我敢肯定,安德烈少年生涯,包括在那伽七年训练,都没如何接触过女人,所以他幻想过无数个女性形象,作为他倾诉爱慕之意的对象,我敢打赌,这个小女仆的形象,往后也会出现他所说的莉莉娅中!”
“富贵你常年待在国内,有出国去读过书吗?”我不怪他以国人看法误解女仆那一段。
但人总不该一直误解。
“没有,家中落魄,国内尚且很难谋生,何论出国留学?”他的回答没有出乎我意料。
“现下,有个机会叫你出国……”我开始尝试说出我的主意。
“出国留学?”富贵情绪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索。
“噢不……”我的年纪,大概不足以等到他读完书,“我是说,我此际准备去往国外,找寻红发的秘密,你愿意……陪我一起吗?你知道的,我身体不是太好,很需要人照顾,恰巧你来了……你……”
“原来是这样……”富贵倒谈不上太失望,但他也没当即点头同意,“老先生,我家中没什么亲人了,出游四方倒没什么大碍,但……我想我的人生,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若是您邀我去探险,那我挺愿意陪你,毕竟不用我掏钱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笑了。
我也笑了。
我听出这年轻人囊中羞涩意味。
“自然!”我应允了他合理,又不那么合理的条件,毕竟我不缺钱,“不止不用你掏钱,我还会额外支付你的……向导吧,算是我的向导,我会额外支付你向导费用,前提是你这个向导,做得很不错。”
“老先生,我还没有答应你……”富贵有些犯难,这个名不副实的年轻人,明显为我开出的条件所诱惑,但他还有着某些少年人独有的坚持,他说,“你开出的条件,对于我来说,我实在找不到拒绝您的理由,如果不是你非得寻找那荒诞可笑的莉莉娅……”
“这并非荒诞……”我把我整理的结果,包括信件原本摆在桌上,一一给他展示,“正如你所说,一个人想要患上癔症,那必定有着先决条件,从我翻译出的三封信件里,安德烈并不具备这样的先决条件。
他不缺女人,从信件里,大致能看出,他即使不属于很英俊一类,但身材是很不错的。
西方人……我们暂时先认定他为西方人。
能出现红发的地方,我已经做过查证,反正你我脚下这片土地,那是肯定不可能出现的。
西方人独有的浪漫和多情,小女仆玫瑰花丛一度春宵,实在太正常不过。
他们不如国人,受礼仪熏陶两千多年。
她们会对着心上人大胆示爱,且未必爱得专一。
情妇情人,早就不是什么独有秘密。
其次,对于你所说,莉莉娅描述前后矛盾的问题,我认为,他的描述并不矛盾。
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
你要知道,他开始写信起,就已经离开莱雅塔七年之久。
这七年,莉莉娅仍然在生长,生长的变化,安德烈只能通过幼时的莉莉娅来猜测,来发展。
就好比你此后同我去往外国,假使你要和国内青梅通信,她在你笔下,也多是回忆和想象。”
“我勉强认为,您说得有些道理……”富贵的眼神背叛了他,他其实觉得我完全在胡言乱语,但他暂时应该找不出我语言上的漏洞来反驳我,所以他还是拿书信说事,“那龙呢?关于龙,老先生要如何解释?被巨龙割去背走一半的神秘地下宫殿,假设真实存在,那我们应该是可以找到类似的吧?这世上果真有这样沟通阴阳往生之地吗?我不相信,我相信民主和科学,我绝不相信死而复生。”
“为什么不去信一信呢?”我低声问富贵,实在夜深,他那样大声疾喊,对周边住户来说,很不礼貌,“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得出结论,这也是科学,不是吗?不管有没有,跟我去找一找,看一看,就知道真假了。”
为了雇佣这个送上门的向导,我也算是煞费苦心。
“很抱歉,老先生……”富贵最终还是拒绝了我,“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愿意去赌一个未知的,明显看起来不可能的结果,我来这里,只是想劝劝你,不要浪费时间和金钱,去找一个明显看起来像癔症患者的假想独白骗局,但你坚持,并对此抱有极大热爱……我应该是白来了。”
富贵说着,就要起身。
我再三挽留。
但他对我的态度,一如我对寻找莉莉娅这件事般坚决。
“好吧……”我正准备放弃,同他说些告别的话,这时,墙上挂钟声敲响。
“当——”
我回头看,指针恰好指向午夜十二点整。
“很晚了,富贵,你要不,考虑留宿一夜,这房子很宽敞,明日再归去?赶夜路总是不太吉利。”我说得,是县城旧俗。
“不了……”富贵神色突然变得奇怪起来,说话也开始吞吞吐吐,他眼神躲闪,似乎不知该看向哪里,最终他选择了看我,他问我,“老先生……一直是自己……独居在这幢楼里吗?”
“当然不是。”我奇怪他为何有此问。
更奇怪的是,听完我回答,富贵居然松了口气,额头也浸出汗滑落面庞,确实是个体力充沛的小伙。
“那……跟老先生一起居住的,是什么人呢?”富贵问得很奇怪,眼神却又不乱看,只注视着我,很虔诚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