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梦幻
审讯室里,季风的面前摆着一本日记,他看向对面坐着的王一奇:“孟若非的日记里有一个保护她的人,保护她不受欺负的人,哪个人是你?”
王一奇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画面,“我多么希望我会是那个保护她的人,然而我却是那个伤害她的人。”
季风翻开日记念了起来:
“二零一九年三月五日,天气晴。
最近他总是针对我,坐在我后面扯我的头发好痛,还抢走了我的发绳。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惹到他了吗?”
“二零一九年三月十二日,天气雨。
他今天对我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上次好像也这么说过,我很害怕,我想逃走,可是他一直拉着我的手臂不让我走。我很害怕,可是我告诉老师,老师却不相信我。”
“二零一九年三月十八日,天气雨。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下雨,我的心情很糟,他又在和我说奇奇怪怪的话。我明明已经和他说清楚了,可是边上的同学们一直在起哄,老师进来后看到我们乱成一团,把我们都训了一顿。挨了骂,他们都更加讨厌我了。”
“好了,你别念了,我说就是了。”王一奇抱着头露出了手腕,令季风注意的是原本稍白的那一节处戴着一根黑色的发绳,那里原本是戴手表的吧。“或许在你们看来我们这群二十岁不到的男生幼稚极了,我所做的一切,起因仅来自于和同学之间无聊的一个赌注。
我们热衷于那些异类,比如好看的校花,聪明的学霸,和像她这样极其明显的异类。”回想起那个赌注,王一奇只觉得可笑极了,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啊。
“异类?”吴峥有些不解。
“其实就是特别的意思,在我们看来,身体不好性子又冷漠的孟若非也是高三年级里的一个特殊的存在,老师们让我们多包容和帮助她,我们很乐意,而她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知道我长得好看,追求女生一向无往不利,因此他们说出赌注的时候,我浑然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
然而事实却与我所想相差甚远,她对我的表示视而不见,她漠视了我。”那个时候她视若无睹地从他面前走过,仿佛她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空气,在她眼里,他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吴峥觉得他的想法有些离谱:“所以你就恼羞成怒了?”就为了这么一个破事?
“我承认有一部分是想报复,但是更多的是我想引起她的注意,我希望她能正视我,而不是像路过别人那样,路过我。”
“你喜欢她?”季风的问话一针见血。
“……是,我很不想承认,本来是抱着赌注的心思开始的游戏,她没在意,我却上了心。”也正因此,王一奇每每想起都觉得悔不当初。
“喜欢她却又伤害她。”季风合上日记。
“如果她因此注意到了我,那我会是多么高兴啊,”王一奇抹了一把脸:“后来我便抱了一种心思,如果她真的不喜欢我,那我用这种让人讨厌的方式被她记住,总好过被遗忘忽视的好。”若是能在她的心里留下他的存在,总比雁过长空不留痕迹的好。
吴峥想起来日记上提到的保护者:“那个保护她的男生,你认识吗?”
王一奇摇摇头:“……不,我不认识,我可以走了吗?”
临走之前吴峥喊住了他:“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这鼻青脸肿的,是被打了吗?”
王一奇不自在地摸了一下右上臂:“摔的,不小心,摔的不轻。”
待他走后,吴峥在茶水间和于谨行嘀咕:“这一看就是被打的,啧啧,这是不好意思承认被打了,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啊。”
“行了,你别神神叨叨了,你真有话刚才怎么不说?”于谨行抿了一口枸杞水,年纪大了得学会爱护自己,养生刻不容缓啊。
“你怎么知道我问没问呢,王一奇对这件事绝口不提,我有什么办法。”吴峥拉着他不停地叭叭。
办公室里的窗户开着,床边的绿萝随风晃动,带着几分寒意,季风一个人坐在里面翻看日记后面的内容。
“四月的风清朗温柔,吹在窗帘上,珠帘微微摇曳。夜风调皮地吹乱他额前的发丝,月色透过云层轻柔地落在他分明的眉间,就像是童话世界里披着银辉御风而来的小王子。”
“若是所有的不幸都是为了相遇,那我甘愿承受孤独和等待。他就是那个我愿意等待的人,或许以我现在的年纪说这话为时尚早。他是极有耐心的人,看着我,不厌其烦地听我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他今天为我出手了,清瘦的他用力地挥舞着,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将那个欺负我的人打倒在地。我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小心地给他贴上创口贴。我突然有些私心,是不是只有我被人欺负了受伤了,他才会这样陪着我。”
“当我深陷孤独之时,他就坐在我身边抱着我,哄着我,一边哼着歌谣一边讲着睡前故事,我像个孩子一般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外面莹白的月光。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季风觉得有些奇怪,孟若非家附近的监控似乎没有拍到过那个男孩的身影,是他的反侦察意识太强了吗?十九岁,倒也不算是早恋。
“老大,”季风因为于谨行突然的打扰停了下来:“你还在看日记啊,”
“下次进来可以敲门吗?”他无奈地看着风风火火的吴峥:“你有事?”
吴峥满不在意地点头:“下次敲。是这样,局长建议我们将案子结案,反正怎么查孟若非都是死于病发是不争的事实,再调用警力查下去也是徒然。”人死不能复生,孟若非的尸身都已经化为灰烬埋葬了,再查下去也不过是枉然。
学校里,王一奇承认了自己故意欺凌同学,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国旗下做了检讨,包含了几分真心大概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台下的同学们一阵唏嘘,同班的同学万万没想到王一奇居然会真的当众承认这件事,以王家的财力完全可以把这件事的热度压下去。
台上的王一奇看着下面的同学们脸上闪过的不解、嘲笑、讽刺、怒骂……想起在家时父亲拦住了想打电话给媒体的母亲,对他说:“我可以把这件事压下来,可是你做错了事,这是不争的事实,王家可以帮你压一次,两次,三次,能帮你一辈子吗?王一奇,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你要想清楚,你这辈子就想靠着王家吃饭吗?一辈子都活在父母的庇护下吗?”
父亲的话比他扇的一巴掌更让他羞愧,他忽然明白了‘成长’一词的含义。
派出所里,吴峥他们收拾着这桩称不上案子的案子的相关资料,江寒看着从博客上打印出来的照片看了一会儿。
吴峥发现她停了下来,好笑地问:“怎么了?这是有什么发现了?上次你看日记看了半天,可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
“什么叫我上次我没有发现,我觉得关键的地方我可都用笔圈出来了。”江寒说的并没有错,“清瘦”、“眉目分明”、“额前的发丝”,大概勾勒出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清俊的模样,可惜孟若非的用词太过委婉模糊,他们没能画出那个男孩子的模样。
“其实我一直觉得孟若非笔下的男孩子挺梦幻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嗐,这个年纪青春期的女孩子心里都有童话般的梦想,她们在描述人物的时候将他美化,运用缥缈模糊的词句去形容他们,孟若非自己不也写了是她的小王子。”吴峥不在意地说,他本就是个粗线条,对女儿家歪歪绕绕的心思一窍不通。“抱着她哄着她睡觉的王子,你们女孩子谁不动心?”
江寒也大方地承认了:“要是换成我,有这么一个挡在我身前保护我的男孩子,我一定会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