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安以北一百里,安田,荒野一片静悄悄,倒春寒的夜晚星月不现,伸手不见五指。
铁弗军驻地,大多数营帐已经歇息,只余中间的两三座还闪着灯光。
这两三座营帐的主人并非劳心军务,因为里面传出女子低低的笑语。
阵前红颜多误事,娇滴滴的呢哝掩住耳聪,使人听不到临死的闷哼;青稞酒和红酥手遮障目明,使人看不到屠戮的血光。
当然这是后半夜才发生的事情。
只说眼前,普通士卒早已休息,等待睡眠中的死亡。
驻军总领银耶骑尉不顾夜深,拥着一个女人一杯一杯豪饮。
少主紧拥一件宽大的裘袍,从自己的营帐走过来,见银耶骑尉如此好酒,就没有好声气:“堂堂驻军总领,夜夜酗酒,成何体统!”
银耶骑尉醉得头脑不清,居然向少主敬杯:“喝,喝一杯!”
少主厌恶地将酒杯推开,问:“沃衍封尉在哪里?”
银耶骑尉抖了抖耳朵,才反应到少主的话,说:“犬子在、在副帐……”
“不要再喝了!”少主一掌打掉银耶骑尉手中的酒杯,气冲冲地闪过他身边,从侧门走进副帐。
副帐,沃衍封尉正左拥右抱两个掠夺来的安田少女,卫士长快步走来,压低声音说:“封尉,少主来了!”
沃衍封尉一挥手,那两个少女连忙提起裙脚溜了出去。
少主气昂昂走入,坐到沃衍封尉身边,鼻子嗅了嗅:“又找庸脂俗粉了,真是有失身份!”
沃衍不应,提起酒壶给自己斟酒。
少主看着他俊朗的侧颜,心神大动,不再计较,只说:“母妃飞鸽传书,要我即刻回朔庭。最近朔庭发生了一些意外,父皇下令暂停这边一切行动。”
沃衍瓮声瓮气地说:“这些关我什么事?”
少主按住他提壶的手,不让他再喝:“三母妃勾通二皇叔,企图扶持三哥上位,事情发作,父皇气恨,殃及所有母妃和兄弟,我母妃和大哥、二哥亦不能免。母妃认为父皇一向溺爱我,因此命我迅即回京。”
沃衍终于转头看向少主。
“既然这样,不若你和我一起回朔庭?”少主展开裘袍,露出里面单薄内衣,瞬间贴到沃衍封尉身上,抱住他。
沃衍封尉一把将少主放倒,扯一角裘袍捂住少主嘴巴:“跟你回朔庭,你会和我成亲?”
毛茸茸的裘袍下传来模糊不清的回应:“怎么可能!”
“那你还拉我回朔庭,让我眼睁睁看你成亲?”沃衍真想堵死少主的嘴巴。
听到裘袍下传来憋不住的低咳,沃衍心下不忍,还是将手拿开。
少主长长呼了几口气,说:“既知不可能,还要肖想,又听不得真话。”
转身捧着他的俊脸,幽幽地说:“这样好看的颜,叫我怎么舍得?莫说朔庭,就是整个铁弗,你最好看。”
忽然想起什么,动作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也就,西虞楚王,比你好看,武功也比你高……”
沃衍拨开脸上的手掌,哼了一声:“那也是你能肖想的?”
“事在人为。”少主又贴过来,捏住他的下巴,“我会努力的。终有一日,整个天下都是我铁弗的,包括西虞,包括西虞的人!”
沃衍脸色铁青,但是也无可奈何,两人的地位、身份都摆在那里,抹不掉,跨不过。
“生气了?”少主挺起身,将双唇斟到他唇上,“喏,消消气……”
一夜好眠,天色渐亮。
“少主,大事不好了!”
帐外一声痛呼,将床上勾肩搭背同睡的两个人惊醒。
少主和沃衍对视了一下,沃衍封尉说:“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这时少主的侍女也将衣服送了过来,两人迅速起身,三下两除二穿好衣服。
少主矜持着,背手走到主帐,见银耶骑尉和两个副骑尉直挺挺站着,大汗淋漓、浑身发抖。
“少、少主,营地被偷袭了,兵士死伤无数!”银耶骑尉扑通跪倒地上,两个副骑尉也连忙跪倒。
少主大吃一惊:“什么?谁来偷袭?”
银耶骑尉泪流满面:“不知道啊!都是睡梦中被砍死的……”
“带我去看看!”少主一甩裘袍,迅步走出。
银耶骑尉连忙爬起,呜咽着跟在后面。
铁弗少主冲进一个营帐,只见满地鲜血,一帐二十个兵士被砍得面目全非,都合着眼在睡梦中咽了气。
少主倒抽一口凉气,走出营帐,见周围几个营帐底部都流出鲜血,汇合在一起,军医和幸存的兵士正冲到各个营帐救人。
无可救了!少主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主营帐,坐上银耶骑尉的主位。
银耶骑尉三人也跟进来,垂头丧气坐到一边。
半个时辰后,沃衍封尉回来了。
因为救治伤者,抬曳死者,他的戎袍全被鲜血染红了。
在椅子上瘫坐一会,沃衍封尉才恢复点元气,说:“死三百七十四人,伤九十五人。”
整个安田驻军也就一千人,这是死伤了一半!银耶骑尉又泪流满面了。
少主狠狠的目光射向银耶骑尉:好色好酒,成日烂醉,如今死伤惨重,你罪不可赦!
少主收回目光,看到沃衍封尉累得奄奄一息,就示意侍女:“给封尉倒水。”
待沃衍一口气喝光水囊的水,少主又命他回副帐换衣服。
这时银耶骑尉也将两个副职打发出去了,少主见状,也打发两个侍女出去。
银耶骑尉瞄一眼侍女的身影,转身啪地又跪倒在少主面前:“事已至此,万望少主高抬贵手,救、救我和犬子性命!”
少主面无表情,冷声道:“救?怎么救?”
“求少主多多隐瞒,先不上报实际人数,容卑职日后慢慢弥补……”银耶骑尉以头抢地,额头磕出血来。
见少主默然不语,银耶骑尉继续磕头:“为报少主大恩大德,卑职、卑职让犬子跟随少主左右,舍命保护少主!”
少主毫无触动,只说:“不要磕了,先把两个副骑尉叫进来。”
这时沃衍封尉也换好衣服来到,几个人就开了个临时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