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作为一个前辈，我必须很负责任告诉你……”安德鲁苏胡须抖抖，几乎看不见嘴，只能听到瓮声瓮气的说话声，“你对这把长剑，实在太过看重了，丢掉它吧，不要为徒劳留不住像是空花幻影般的过往所牵绊住，你的前途，应该比这长剑，还要荣耀。”
“我没有太过看重，负责任的……前辈？”我差点笑出声。
前辈吗？
这个短腿兽？
“你即便晕死过去，也一直将它牢牢抱在怀里……安德烈，我和罗斯两人用尽全力，都没能从你怀中夺走它……”这一刹那，安德鲁苏有点像格鲁导师。
放下吧，我的孩子。
格鲁导师总这么说。
怎么？
上年纪的人就喜欢劝年轻人做不喜欢的事情吗？
如果是的话……那等我上了年纪，我也来劝。
那时，倘若我回到了莱雅塔，我会满脸胡子，一双充满睿智的双眼，很严肃盯着你，我的莉莉娅……
在开口之前，我应该会这样一直盯着你很久。
很久。
直到你生了恐惧，直到你不好意思别过脸去。
那时，我就会开口说话了。
我的声音可能会像格鲁导师一样，充满岁月褶皱与痕迹。
不会叫人拈出细微的变化和不同。
但你只消一听，浓重历史感就会扑面而来。
就像莱雅塔原野上自由的风。
“不要喜欢刺客，不要喜欢冒险，那没什么好的！”
我想，我或许会这么说？
你会怎么样呢？
我猜，你会像我年轻时那样，负气背上行囊，离开莱雅塔，踏着月色和星光，去外面奇幻世界，从森林走到草原，从沼泽走到雨林……
你那样可爱，世界也如你一般可爱，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把可爱的你，从同样可爱的世界里劝回来。
如果我还能走得动的话。
我是说如果。
我应该会在某个地方等你。
我的莉莉娅。
假使你在一个傍晚，拨开白花芦苇，瞧见一张苍老的脸，不要惊讶，不要害怕。
那是上了年岁的我，准备和你再度出发。
准备和你，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刺客，应当牢牢抓紧他的匕首……我的匕首，稍微长了些而已。”我狡辩，扭头继续朝外看。
“噢噢噢……”安德鲁苏又开始作怪，“我的匕首……噢只是稍微……哼！稍微长了些……真受不了你！”
我却没工夫再搭理他了。
“哇哦——”我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天呐——这是什么？神迹吗？”
莉莉娅，发挥你的想象，猜猜，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绝对猜不到。
因为我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叫人震惊画面。
此后应该也很难见到了。
这画面……或者说，巨龙屠过的地方，世上很少会有了，真的。
我发誓。
我朝下俯瞰，一阵眩晕，几乎叫我耳鸣都晃出来。
底下……
数不清的层楼。
就像我所处的楼层一样。
下一层，尚且还能看到一段地板，再往下，逐步消减。
一层层铺下去……有上千层吗？
我不敢保证，数到上百开始，我眼睛就花了。
他们重合成一条线，通向我看不清，被雾气纵横弥漫的地方。
如果有地方通往炼狱，那从这里跳下去，应该就是。
十八层……罗斯说他祖父出现在十八层过……
我仰头去看，顶上也是我看不清的层数……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真的是那个无人居住的小院？
在帝都底下，竟藏了这么深的……这么深的巨龙？
断掉的地板露出木制结构，以及……巨石岩层般的厚度。
它结实，且让人感到安心。
如果不是被巨龙削断，这地方，应该能继续存放千年之久……
这里，是谁建造的呢？
造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你说，巨龙是从底下出来的？”我缓缓坐地上去，看久了外面，我腿有点打颤。
我不是个恐高的人。
但在这里，应该无人能不恐高。
这太恐怖了。
我甚至无法质疑，建造者当年试图挖穿地心。
而且我无法回避的是，我必须得告诉你的是……
莉莉娅，刚才，我竟然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如果不是你，不是想到你。
我还想以后带你来这看看的。
或者找个画师？
找个画师画下来，寄回莱雅塔……
算了，我不想叫任何人得知你的存在，等得闲下来，我自己试试……一个能握好匕首的刺客，拿画笔和颜料——
应该也不会太差？
对吧！
“对……”安德鲁苏比所有人都要肯定，“我亲眼看见他……背负着同天一般高的……这座地窖的另一半……”
“停！请你不要称呼它为地窖……”我艰难开口，“它和地窖，我很难……我很难理解，到底是谁不合适，总之，你可以叫它地下宫殿、地下秘境什么的……反正不能是地窖。”
“真难伺候……”安德鲁苏朝我白了一眼，“反正他背着高耸入云的东西，从地下直接……掠过我，然后……天就黑了。”
“他背走了一半宫殿？”我从未接触过龙这种生物，对于他们的秉性，都是从羊皮卷记载上稍稍做过了解。
一般都是说龙残暴凶恶，贪婪且杀戮欲望强烈……
以前我对此，算是深信不疑。
但现在，我不相信了。
按我所见到那条龙的体型……
如果龙族的龙都长这么大，那就不是残暴凶恶了。
我相信，我还不如他一个利爪大。
整个帝都叠加起来都不如他身形一半，这算残暴吗？
不。
只能说，渺小在伟大跟前，忽略不计。
“对的。”安德鲁苏点头，“早晨的时候，我们看见他……背着那半宫殿……朝西去了。”
“朝西？”我不解，“西面有什么吗？塞尔姆郡？这事跟维克多和莱顿公爵有关系？”
我对于巴德统帅给出的条件，还是不能释怀。
维克多……这个人，身上绝对有秘密！
我不信就偏偏这么巧。
所有巧合，都是人为的故意。
我坚信这句莱雅塔俗语。
“你出任务把脑子出坏了？”安德鲁苏伸手来探我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