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环靠近沉藏后，挤着沉藏压出一点空隙，从空隙中看过去。
那是一堆残破模糊的碎肉，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更分辨不出是动物的哪一部分。
此刻沉藏举着手电细致地照着，那堆碎肉随着光源的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色泽与形状，可以看出还很新鲜，甚至还没招来虫子。
“走吧。”庄环缩回身子，推了推沉藏。
沉藏不作反应，压着恶心，抽出腰间的匕首翻挑起碎肉。
“最好别……”
庄环话还没说完，沉藏便从碎肉中挑起什么往后扔过来。
“是一根人指。”庄环背过脸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这个人是死在这里了吗？是往里面走的时候死的，还是逃出来的时候死的？”沉藏不敢继续往前走了，原地停了下来，“是什么东西把他弄成这样的？还在里面吗？”
庄环身体颤抖起来，硬憋着闷咳了几声：“顶多就一个胳膊，那个人死没死或是去哪了不能确定。还是先往前走吧。”
沉藏担心地往后扭头，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庄环没有过多反应只是让他往前走，他也只好继续缓慢地向前爬。
爬了有一阵子，沉藏再次停了下来。
“怎么了？”庄环拉着沉藏往后撤了撤身子，以免沉藏发现的什么猛冲出来，将他们二人拆之入腹。
管道里氧气渐渐稀少，加之难闻的气味浓郁，管道里狭小空间带来的精神压迫，沉藏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微微靠在管道上，闭着眼睛说了起来，“前面好像有个铁网。”
“但是，铁网是破的。”沉藏别过头来，把手电也照向庄环。
庄环被强光晃得有些不自在，向一边转过头去。
“还往前走吗？前面肯定是有什么东西的。”沉藏说。
庄环心里当然明白，可已经都爬到这儿了。
身后的管道外，烈风更加强烈，磨蹭着外露的管壁，使整个管道都嗡嗡作响。他们扭头回去，又能干些什么呢？只能捞得一个逃兵的绰号，然后就死在那片树林中。
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你怕吗？”庄环伸出手去遮手电的光。
这一问让沉藏一愣，没头没尾的。
“怕什么？怪物吗？我不怕。”沉藏摇摇头。
“我说的是，怕死吗？”
沉藏收回手电的光，将其照向一旁。
“不怕。”他很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他不怕，因为已经麻木了。
他曾多少次的无限逼近过死亡，在死亡面前毫无能力去招架的感觉，他已经非常熟悉了，熟悉到麻木。
“怎么了？不怕，但不代表我愿意去死。”沉藏感觉到庄环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这么婆婆妈妈的。
他明明清清楚楚记得，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面对未卜的未来却依旧不认输，不畏惧，怀有那份热切还有些鲁莽的意气。而现在的他，看似大局在握，纵观全盘，但能看出他的孱弱，从灵魂的尾巴里偷偷冒出头来。
庄环定定地望着沉藏，默不作声。
凝视了许久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如同忘记了呼吸一般。
“我们继续走吧。”庄环躲开沉藏探究的眼神。
沉藏见状也不多问，转过头去，望了望前方就继续向前爬去。
经过铁网处，能看见铁网有个向外凹陷的弧度，破碎的地方很是尖锐。
庄环爬过去的时候，没忍住咳嗽，被铁网剐蹭出几道血痕，血顺着破口处流出。他没吭声，默默地与沉藏拉开一段更大的距离。
爬过铁网后有一段路程，沉藏就爬到头了，露出身子去，在管道口处调整了一下姿势，从嵌入墙体的梯子爬下去。
庄环也很快跟着沉藏钻了出来。
“咳咳……”
沉藏看着庄环爬出来的动作有些凝滞，便上前搭了把手，没想到被庄环轻轻推开了，他还带有埋怨地看向沉藏。沉藏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走上前去。
“庄环……你没事吧？”沉藏稍微一打量就看见庄环身上多了几处口子，大概就是在铁网处划出来的。
“没事。别靠近我。”庄环声音很冷，很抗拒。
“好吧……”沉藏耸耸肩，环视周围后开口，“这里应该就是地下排污架构了。水已经漫到一层了。”
沉藏挪动右脚，泛起水花，“看来进入二层是没希望了，而且有可能没有二层。”
“别说话。”庄环听到有声音从头顶传来，那声音十分微弱但很尖细，让庄环听到就止不住地打颤。
这里很安静，任何响动进入到二人脑中都会被无限放大。
声音渐渐变大，沉藏也能听到了，“是哭声吗？”
那声音正是像女人悲痛至极的哭喊声，如同荆棘上的锐刺划破空气，钻入两人的耳孔之中，穿透耳膜，在大脑之中跌宕地鸣叫着。
“是风。”庄环不愿意多耗费力气去解释，找了个地方坐下想要休息一会儿。
“这声音都这么大，别说风本身的威力了。亏了咱下来了，要不得被撕成碎片啊。”沉藏把枪抱回怀中。
他本以为庄环会回答他，却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你还好吧？”沉藏不再继续探索，来到庄环身边蹲下。
庄环强装镇定地摇摇头，“没事。病毒正在我体内快速繁殖，等会儿我可能就是一只丧尸了。”
“这还叫没事？”沉藏伸手去扒庄环的衣服。
身后一阵未知的响动，沉藏被惊得迅速反身警戒。
“是老鼠……”庄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随即又伸出手有些急促地整理被沉藏拉开的一角衣服，沉藏见状强硬地扒开衣服，便能看见庄环已经溃烂的腹部。
溃烂处已经像是一坨腐败已久的烂肉，掺着不明的黑色脓液，往外渗着绛紫色的血。周围也有溃烂蔓延的迹象，黑紫色一片，连带着相连的血管也颜色变深，密密麻麻在腹部铺开一片。
庄环的体液滴到水里，慢慢形成奇异的花纹四散开来。
“你必须现在就得到治疗。”沉藏脸色阴沉，十分严肃地，近乎是命令一般说道。
庄环摇摇头，又打着手势示意沉藏别靠近他，“我很清楚我现在的状况，你也清楚，不是吗？”
“你不能死。你这次肯定也能活下来的。”沉藏不管那么多，欲要搀着庄环站起来。
“我不是神。更何况神也有灭亡的那一天。”庄环没力气反抗，顺承着沉藏站起身来，“从现在开始，六小时之内，我没有注射到抗体针剂，我身上的病毒就会彻底占领我的身体。我没法活下来，明白吗？”
沉藏心里也早有答案，但仍然不理解庄环这种放弃的心理，“你！”
庄环不留情面地打断他的话语，“行了，别废话。我们继续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