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决自修养好了伤,片刻不敢耽误的去侍卫处领了职记了档便去了霜灵殿当差。
那日安婳手里的绣活依旧没有停下。
“公主,苏大人来了。”香萤过来禀报。
一连半月都在跟针线较劲的安婳实在憋的难受,渐渐神思倦怠起来,又暗自拧着一股劲,不将它做好誓不罢休,于是每日都蜷在暖榻上,发会呆又绣几针,喝盏茶又绣几针,磨蹭到今日,总算胜利在望。
听见允决过来,喜出望外,忙放下那已经绣了大半的花样,直起她困倦懒散的身子坐着,整理好发饰衣衫,穿上鞋,清了清嗓子:“让他进来吧。”
“是。”
他今日穿上了官服,一身乌青的纯色交领长袍,腰间只系着一条白玉带,一顶寻常由白银雕刻的冠子,一柄兵器库里多到数不胜数的长剑。
安婳上下打量着。这身打扮是在太过寻常,可她从前不觉得这样素净无味的一身行头竟也会叫人穿的如此威风凛凛,英气逼人。
允决右膝跪地:“卑职苏允决奉旨护卫公主安危,今日特来任职,还请公主调遣。”
安婳方才打量着他出了神,如今瞧他一本正经地行礼,刚刚破云见日的好心情就这么被他破坏了。
她的话,他就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可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好没气的让殿内的人都下去,偌大的霜灵殿就剩下她与跪在她面前的苏允决。
即便所有的人都下去了,她还闷闷的不说话。
允决心里打鼓。他跪得久些虽没什么,但见她突然转换的情绪,如此阴晴不定也太奇怪了。是因为他吗?可从他进门不过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就又把人得罪了?
“公主…”允决忍不住开口。
“跪着舒服么?”
“啊?”
安婳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更是气的喘了几口粗气:“苏允决!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亏她还特意整理了仪容,早知道要受气,还不如懒散着呢,起码能还舒服些。
允决脑子跟抽陀螺似的转的飞快。现下看来她此番置气确实是他干的了,可他反复思索了刚才那一句话,没什么毛病啊……唉~罢了,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何况是长在皇宫里的女人,不是他能猜的透的。既不让他起,他便跪着吧,他一介草民跪当朝公主也是应当…跪公主…跪……
允决颅内如电光一闪,她当日一番真诚之言,他竟忘了。
她对他说,不必跪她。
她的知恩图报,诚心诚意却被他当做一句玩笑随意抛之脑后。也难怪她生气了。
他暗自懊恼,苏允决啊苏允决,你脑子里装的真是浆糊吧。
他忙站起来,一直跪着的右膝突然动弹感到有些酸麻,不过不妨碍他起身的动作迅速。在他意识到问题时,这几乎是立刻就做出的反应。
“…怎么不跪了?”
“……公主仁义,曾许诺卑职不必跪拜。”允决答的有些心虚。
“哼,这会倒想起来了…”安婳喃喃道。
“罢了,今日饶你,下次不许再犯。”她虽生气,但看在他能知错就改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允决见她脸上总算有些笑意,悬着的心放下来,而后又想起什么:“可是…若在人前,只怕会惹人非议…”
“怕什么,你是我霜灵殿的人,有本公主在,谁敢置喙半个字儿!”
她说的底气十足。允决看着眼前傲气满身的金枝玉叶,不自觉又想起那日破败祠堂前的柔弱可怜样。眼下瞧着,竟还瞧出几分可爱俏皮来。
允决也顺着她的意,笑着点点头。
“对了!”安婳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小跑着往梳妆台的方向去,不一会又拿这一个青灰色的小匣子回到允决面前。
“这个给你。”她将匣子双手送到允决面前,脸上带着些娇羞的意味。
“这是…”允决一时不敢收下,怕是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
她把匣子打开,里头躺着一只靛蓝锻面的荷包,上头绣着苍松翠柏的花样。
那布料允决从未见过,极尽光滑细腻,似浮水流光。又是十分纯正的靛蓝色,没有半分瑕疵,可以想见在调色侵染时花了多大的功夫。
“…我…第一次做这个,做的不好你别嫌弃…”安婳低着头,饶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不,如此贵重之物卑职实不敢受,还请公主收回去吧。”允决连忙摇手拒绝。
安婳愣了愣,以为他是嫌弃她的针线活粗糙,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你…这…虽说丑了些,但好歹是我不分日夜一针一针做的……”
“不,不是…卑职不敢…我…”允决怕她误会赶紧解释,心里又碍着有些话不好明说,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话没说几句反倒脸上憋的有些发烫。
“你什么?”
“……”
“说呀!”安婳一直追问着,他越遮掩她便越好奇,却没注意到他脸上与耳垂渐生的微红。
“……在民间,女子将亲手做的香囊送给男子,有…有…寄托相思之意…”允决越说越小声。
“卑职自然知道公主之心坦坦荡荡,只是此物贵重,重在心意,卑职实在当不起!”
安婳像是被说破了小女儿家的心思,脸上逐渐烧红起来,手指一个劲的绞弄着裙衫衣料。她知道这个说法,从前同六哥出宫游玩时曾听人说起过,女子若有心仪之人,却心中羞涩不便明言,就会亲手绣一只香囊,男子若收下便是心意相通,若不收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她送允决香囊决不是这个意思!是她一时兴奋,忘了这茬了。
她本是替谈哥哥绣的,可是她第一次做,绣的歪七扭八,针脚也粗糙,还好母后给的软罗料子足够做两个的,索性这第一个权当练手,现下第二个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手法确实比前面熟练不少,算是拿得出手了。
好的那个给谈哥哥,这个虽丑了些,但她着实费了一番心血在这上头,丢了又觉得舍不得,再说还是这么珍贵的软罗料子。
“你…你别误会。”安婳迅速转过身去拿放在暖榻上的绷子,里头是与这支香囊一样的颜色布料,花样也同这个一样,看着已经绣好了六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