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絮点点头,她这些日子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整日整日的犯困,总提不起精神,身子也软绵绵的,用不上劲,起初以为是日日待在宫中无所事事闲出来的毛病,今日允婵一提,她才觉出不妥。
过来半刻钟,幻儿与素秋一同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瓦罐。
“小主。”素秋将那瓦罐递到允婵身前,里头装着的是一些白色粉末,一时也瞧不出是什么。
“这是?”允婵问。
素秋:“这是芡粉,但奴婢觉得不似寻常芡粉,这些尝起来有些发苦,寻常的芡粉却不会。”
允婵看着素秋手里那罐白色粉末,伸手沾了些送进嘴里尝了尝,确实比寻常芡粉多了几分苦涩味道。
芡粉常见,在厨房里更是常用,若在这上头动手脚,根本无从避免。
“幻儿,去请太医来把平安脉。”允婵道。
幻儿正对着那罐子芡粉出神,被允婵一提,忙回过神应道:“是。”
“诶,”允婵似又想到什么,叫住正要拔腿的幻儿:“不要一贯来请脉的那位,换一位太医来瞧。”
幻儿虽不懂允婵此举何意,但还是依言应下:“是。”
倚在床头的陈絮看着眼前状况才真正开始后怕起来,她从不把自己此番病症往这样卑劣的手段上去想,只以为是身娇体弱,却不想是人祸难逃,可她即便到了现在都不曾察觉,实在愚笨。
这次来的是太医院一位姓宋的太医,看着年岁并不大,应当正值而立之年,颇显稳重干练。
他正要行礼,被允婵止住:“宋太医不必多礼,还请宋太医先替襄贵人诊脉吧。”
“是。”宋太医答。他将一块轻薄的丝帕盖在陈絮的手腕上,才将手指压上去,开始诊脉。
允婵静静看着,片刻后却见他眉头蹙了蹙,似是有些不解。允婵只将他神情收入眼底,等着他号完脉,收拾妥帖了才问:“依宋太医看,襄贵人的身子可有大碍?”
宋太医似乎有些踌躇,允婵忙道:“宋太医尽管直言。”
“是。”宋太医这才定下心,转而对榻上的陈絮道:“敢问小主,最近可有体虚乏力,嗜睡无神的症状?”
陈絮点点头:“不错,前头只是觉着疲乏,最近倒像一直睡不醒一样,人也恍恍惚惚的。”
“再者,可有对什么吃食格外注重,一日不用都觉得不舒坦?”
“……”陈絮一时想不起,身边的幻儿却十分了解,忙道:“有有有,小主极喜欢小厨房做的马蹄糕,几乎日日都要用的。”
宋太医闻言点点头,心中大致有了定论:“依小主的脉像与症状来看,应是…”
“应是什么?”允婵问。
“…应是中毒所致。”宋太医答。
“什么?!”一旁的幻儿惊吓出声。她贴身侍奉在小主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能在无声无息中动手脚,叫人怎能不心惊。
允婵虽早觉出蹊跷,如今证实心中还是难免惶恐。
“此毒何解?何时中的毒?还请宋太医细细说来。”允婵镇定道。
“此毒常见于淮海一带,是由当地生长的曼陀罗花炼制而成,久服可使人成瘾。襄贵人近日已现颓靡之态,从脉象上来看,中毒已有月余。此毒毒性缓慢,是渐渐亏损脏腑的法子,故而想要剔除也不能急于一时。”宋太医道。
“既有解法,就劳请宋太医多费心了。”允婵对着幻儿扬了扬手,示意她将那罐白色粉末送到宋太医面前:“还请宋太医一验,这毒可是出在这些东西上?”
宋太医闻言凑近那罐子,闻了闻,又用手指蘸取了些送进嘴里,细细分辨后才道:“小主所言不错,这里头确实被掺了曼陀罗花汁,况且这芡粉是膳房日日所需的,自然到了小主每日的膳食里,又经高温烹煮,涩苦之味渐消,便更不易被人察觉。”
“絮姐姐吃了这么些日子,平安脉日日都来请,却瞧不出半点中毒的迹象,如此道行竟也能入的了太医院!?若非另有隐情那便实在是罪不可赦了,宋太医以为呢?”允婵想起那日日来替絮姐姐诊脉的太医怒气难抑,语气里不自觉携带了几分狠厉,倒教眼前的宋太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论襄贵人一向是谁看顾的,此事都并非儿戏,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也不好这时贬低同职,只好低着头含糊两声便不答话了。
“今日有劳宋太医了,往后襄贵人的安康还是由宋太医照料吧,我自会向珝妃娘娘禀告。”允婵道。
“是,下官遵旨。下官这就替襄贵人开方煎药。”宋太医道。
“素秋,你随宋太医一同去吧。”
“是。”允婵身旁的素秋应道。
待素秋与宋太医退下,卧在榻上的陈絮才不在压抑情绪,眼角不住地滑落出泪来,掩面小声的抽泣着。
允婵瞧着心里也泛起阵阵酸涩。她握住陈絮的手,柔声安慰道:“姐姐,今日奸计得以窥破,是好事,身子仔细养着,都会好的。”
“…婵儿,”陈絮哽咽着,话说的断断续续:“我自问不曾开罪过谁,也从没起过害人之心……我久不面圣,如今这幅样子,竟也值得她们费这样一番心思……”陈絮心中酸楚,既是后怕,也是令人寒心。
“絮姐姐,若按宋太医所言,你中毒已有月余,那么从你初获圣宠时,有人便已起了歹心了。”
陈絮微怔,回过神来却是轻笑:“…是啊,那么早,那么快…我不过多得了皇上几日恩宠,就被人把命都算计进去了…这深宫里的人啊…真叫人恶心!”
像是想起什么,她忙握住允婵的手:“婵儿,我尚且不能幸免,以你如今风头,只会更甚,你要早作打算才好啊。”
允婵点头,宽慰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防范的。”
事已至此,再无宁日。她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都被眼前血淋淋的事实击得分毫不剩。即便她再不愿与人相争,却也不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允婵:“此番手脚出自何处,姐姐心中可有疑心之人?”
陈絮认真思索起来。她确实从未与人交过恶,除了允婵,与旁人不过泛泛之交,最多不过寒暄几句,即便是在她风头最盛的时候,每日往来恭贺交好的那么多,她也只是依着礼数招待着,再客客气气的送出去。现下这样问她,她倒真是想不出谁会对她使这么卑鄙的手段。
允婵见她茫然,也不再问了,只将自己心中考量说给她听:“絮姐姐,这毒产自淮海,并非人尽皆知,再者,你宫中这段时间里甚少有人走动,那这毒是这么来的?还有,一贯替你请平安脉的太医为何知情不报?絮姐姐,咱们有的是门路可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