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真有神助,第二天,太原的粮草运到营地,并带来晋阳平安的消息:谣传是假,太原丝毫没有突厥或刘武周进犯的迹象。人心遂安定下来。
八月初,天空放晴。
李渊命令全军晾晒铠甲、器械、铺盖行装,准备作战。已直秋天,秋风送爽,一两天,就全晾干了。事不宜迟,李渊下令军队向东南直抵霍邑。离城五里,李渊命安营扎寨。
霍邑城西、北二面环汾水,东面为平原,南面为高地。宋老生据险深沟高垒,闭门不出,企图固守,李渊深以为忧。
世民此前已先遣右领军府长史柴绍领侦骑至霍邑城下侦察宋军形势,此时悉知敌情,胸有成竹道:“老生勇而无谋,以轻骑挑战,必出无疑。他若固守不出,则行反间之计,诬其怀有二心,与我军私通,因此不战。他惧左右上报代王,自己无以自明,必然走上绝路拼死一战。彼时或擒或杀,则听任我等而为。”建成深以为然。
李渊也道:“二郎分析得甚是。宋老生若果知兵法,我军进驻贾胡堡时,他就应前来迎战,据守险要,使我军不得南进。他若乘雨袭我军营,我军必乱。但其竟不敢前来,就可知其无甚作为。”
李渊亲率数百精骑先至霍邑城东二、三里,等待步兵。又命建成、世民兄弟率数十骑追逼至城下,巡视战地。兄弟二人举鞭挥旗,指指点点,象是要攻城的样子。世民放狂言道:“大哥,我等只凭这数十骑不二日即可拿下此城,何须劳动大军!”又指使手下兵士齐声喊道:“宋老生,怕死鬼,不敢出城是乌龟!”
那宋老生是个脾气暴躁鲁莽之人,听得城下叫骂,气得暴跳如雷,就要出城一战。一偏将拦住他劝道:“将军息怒!叛军叫骂,就是欲激怒将军。将军轻率出战,岂不正中叛军奸计?”
宋老生虽气得两眼冒火,却也有几分犹豫。
此时一参军在他耳边低语道:“人言可畏!现已盛传将军阴持两端,私通叛军。若朝廷怪罪,将军何以自明?”
宋老生大怒!又见远处李渊后军不断赶来,李渊正往来指挥似要安营攻城,于是点齐大部分人马,只留少量守城,想乘李渊军立足未稳,未及安营布阵之前,一举将对方消灭于行进之中。但闻战鼓雷鸣,号角震天,城东门、南门突然洞开,宋军分两路杀出。
此时殷开山所率步兵陆续赶到。李渊远观敌军动向,问身旁世民道:“二郎,以你之见,我军该如何应敌?”
世民反问道:“大人可曾记得昔日雀鼠谷与历山飞所部甄翟儿一战?”
李渊会意:“你是说,以大军正面牵制,奇兵阵后掩袭?”
“正是。”世民道,“今若是隋军背城而战,不肯远斗,势均力敌,我军一时恐难以取胜。故我军宜佯避示弱,诱敌深入,待敌离城已远时,则由奇兵断其归路,大军乘势反攻,宋老生当绝无生路。敢请父亲与大哥在此正面接敌,另由孩儿率一千精骑作为偏师,据城南高地以为奥援。”
“好,好!”见爱子世民思路明晰,谋略得当,李渊大感欣慰,连声赞叹,“难得我儿既能冲阵,又有谋略,纵使韩信复生,亦不过如此。”
“父亲大业,即是儿等大业。全仗父亲平素教导,儿敢不竭心尽智以报万一!”世民不失时机地恭维父亲。
二弟这几年随父亲转战南北,见识果然精进不少。建成颇有几分妒意地想。
李渊依计分拨人马,一边命部队稍退,佯装避战的样子。世民则带了一拨骑军绕道至城南高地潜伏。
宋老生挟怒气而出,见李渊军后退,又是一副调兵忙乱的样子,不知是计,以为惧怕自己,挥军继续前冲,直逼李渊、建成的中军而来。两军接战,一时杀声震天,尘埃蔽日。
毕竟隋军训练有素,宋老生又是久经沙场之宿将,勇猛过人。李渊军多是新兵,许多人第一次参战,缺乏临战经验,未免怯惧。老生挥刀左右突进,接连砍杀十数人。李渊远远望去,叹道:“好一员猛将!可惜二郎不在,不知何人可抵挡?”
“大人勿忧!儿愿往一战!”建成不服气,挺枪直趋老生。
李渊深知建成武功逊于世民一筹,恐其有失,忙对身旁殷开山等人道:“快,快跟上!保护大郎!”他已失幼子智云,不能眼看着大业未成再失一子。
殷开山等人不敢怠慢,驰马奔去。
阵前,建成挺抢直刺老生。
“小贼种,来得正好!”老生大吼一声,横刀猛地格开长枪。建成只觉得手臂发麻,长枪险些脱手。
建成又接连刺出七八枪,不料想费尽全力却是完全刺他不到。
“呵呵!陇西李氏素以武功驰名天下,本领竟是如此稀松平常,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老生心中已有底,轻蔑地一笑,举刀劈向建成。
建成连忙招架。未几个回合,建成稍一疏忽,被宋老生一刀砍在左肩,幸有铠甲护身,伤得不深。但建成已坠下马来。
“老贼休伤我主!”殷开山挥动长槊接战宋老生,左右士卒忙上前抢回建成。
李渊也挥舞佩刀,命令士众前进。两片军阵扭曲交织在一起。双方人马均以步卒为主,以白刃相格。刀光血影中,哀号声遍地流淌,不时有士卒残破的躯体倒下。
李渊部众似是不支,且战且退。殷开山见左右随从已救回大郎回归本营,与老生接战几招后,似是不敌,也虚晃一招拨马便走。唐军渐渐退出四五里地。
突然间,自城南高坡,一股骑兵急驰而下,象是突如其来的旋风,荡起冲天的烟尘,卷向隋军。为首者正是二郎世民,身后紧随着姐夫柴绍与骑军军头刘弘基、段志玄。世民双刀在手,所向披靡,在隋军阵后冲开一条血路,隋军阵势顿时大乱。李渊见骑兵突袭得手,率军奋起反击,一时士气大振。宋老生孤身陷入敌阵,被团团围住。李渊乘机命士兵传呼:“宋老生已经被擒,尔等快快投降!”
隋军哪里分辨出真假,一时大乱,逃得逃,降得降,溃不成军。老生拼命杀出重围,向城门奔逃。唐军已直抵城下,城上守军见状,只得升起吊桥,紧闭城门。老生不得入内,连忙跳下护城河,泅水过河,眼见已到城墙下,城上抛下一绳,老生正缘绳而上,悬在半空,不料刘弘基赶到,亦跃入河中,跃身飞起一刀,将老生劈为两截。隋军失去主将,军心动摇,李渊乘胜攻城。唐军越战越勇,遂攻克霍邑。
战斗结束后,李渊带着世民一道巡视平静而令人胆寒的战场。夕阳西下,原野上战死的军卒与战马相枕,到处横七竖八躺着缺腿断臂的尸体,汾河水也涂上了一抹血色。偶有失去主人的战马哀鸣着寻找主人,给这残阳夕照下的战场更添几分苍凉、悲壮。
李渊心中怆然,对世民和左右亲兵叹息道:“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宋老生骄横不明时务,却令许多生灵涂炭!乱兵之下,善恶不分。火烧昆山,谁论玉石!这些战死的人中,说不定有人内心是认同我们举义兵的,却因迫不得已执行长官命令而同我们交战,以至殒命横死,想来让人痛惜良深!从今而后,当尽量以文德服众,少用兵戈!”
话虽如此,李渊明白,在此群雄争势、大局未定之际,兵戈还是争天下不可或缺的利器,有时还是致胜关键的一招!
世民于马背上双手合十,为双方阵亡将士默祷:愿这些亡魂往生净土,去往一处没有战乱、没有杀戮的祥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