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面前就是一大一小两间茅屋。
当初万付二人搭此茅屋,是打算留给他和小豆子安家。
只是如今被搁置。
正好大的一间让周老伯住下,小的一间给阿水。
平时阿水也可以去找宋离,都挺方便。
才将二人的小物件安置好,吴老伯被惊动飘过来。
丁贵便和他说明来意。
他当即大喜,只是为丁贵叹息。
随意说两句,宋离便劝丁贵早些回去,以免太过疲累。
丁贵当即称好。
大晚上不便多说,他更不想拖延,一一道别,便和查小言双双飘起。
很快落在谷顶沙石路上。
三人虽已安全送回,还有种子的事,没宝钞用什么买种子呢
丁贵直恨自己爱显摆。
无奈话已出口,又当着宋离的面,只能飞一趟宝钞行。
不指望查小言有宝钞可取。
本应带他去熟悉一下,不过那样的话,就没法快速往返,丁贵只好直言相劝:
“小言,此去宝钞行,我只要一刻钟,如果你要随行,必会超过半个时辰。而且还有回来一趟,再有小蛇山一段,你更是吃不消。要不你到林中等我……”
“我明白,我在下面等你。”
这回小言直接答允。
丁贵很意外,但很开心,还怕不好说服。
小言虽直,但其实自有主张。
当然不能在谷顶等候,二人向前飞了数里路,找了一处密林,小言便钻进去。
直到看不出任何端倪,丁贵才全力向宝钞行而去。
路线烂熟于胸,大晚上也不会迷路,果然只用了一刻钟不到,便到达宝钞行。
第一次这么安静,厅里也就一两个身影在窗口等待。
前后四扇小门也关上了两扇。
再一看,原来窗口也关了两边,只余中间两个。
这时,一个窗口前,一个身影夹着一个鼓鼓的包裹离开,丁贵便快速上前,递上黄引。
不多时,便是一堆宝钞堆上来。
心中不免庆幸,来前可是担心,家中烧纸许会断掉。
毕竟自己已逝二十一天,现在才是凌晨。
按照习俗,不到三七等祭日,不再烧纸。
看来父亲每日都不曾断过,可见其心痛至极。
小黑豆还在怀中,不敢在此多停留,丁贵拿上大布袋将宝钞元宝收好,然后直接往外飘,全程不曾说一个字。
来到枯冢谷附近,又是不到一刻钟。
不用费力搜寻,小言自己从林里钻出,二人合为一处,直奔小蛇山。
有小言在旁,飞行自是慢了太多。
一路上,发觉小言疲累很快,意味着他的神魂比自己初时还要差,也不知他服用的延寿药,增强肌体和增强大脑的药物都上哪了。
照理说,不应该的。
吃了这么些药,平均寿命高达三百五十岁,神魂该是强悍无比才是。
难道是他们药物对神魂毫无用处?
藏不住好奇,丁贵终是问了出来。
小言表示也不清楚,虽说他会疲累,但称只是不愿发狠。
本以为到此结束,不料飞在半空,他又主动叹道: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看上去要比你们瘦小,也理解为什么他们叫我怪物。因为我们很少运动,身体从内到外都是依靠药物维系。我虽二十岁,但生前所走的路加起来,还没今晚多。要不肩头,四肢哪会这么纤小,而臀部却异常宽大……或许今后飞得多了,就会好转吧。不过你们的寿命,的确太短了,一生又能做什么?”
“小言,这是事实,不光寿命,就是很多疾病,我们也束手无措……既然你有信心,那以后多找些事做吧,比如搭茅屋,多飞行,对了,还有开垦菜地,我们也能种少量蔬菜。记住,只有我们神魂强大,才能自保,才能安身。好了,终于到了,你若不想休息,陪我训练小黑豆如何?”
丁贵将心比心,一时不免啰嗦。
“丁贵,我会尝试的。我们来训练,我很喜欢小黑豆。它并没有我尘世所以为的那么凶恶,也不会惹人厌烦。”
许是谈了很多,查小言话语方面和表达方面长进不小,给丁贵感觉便是未来人学习能力很强大。
现在语气渐渐正常,表情也是越来越丰富。
这才是个正常的“成年人”。
否则丁贵一直以为带着个小朋友,又不能以小朋友相待。
落在茅屋前,将小黑豆交到小言怀中。
它虽有些抗拒,但还是被抱实,很快安静下来。
看来先前畏小言如虎的情形,是真地印在它的脑中。
不过这样可不算完,今晚一定要让小黑豆消除依赖。
将元宝袋丢到草床上,丁贵叮嘱小言,尽管死死抱紧小黑豆,然后便直接飞离茅屋。
他要看小黑豆的抗拒,到底有多强烈。
丁贵飘在山腰高空,下方草地尽收眼底,而茅屋群也在树林边缘若隐若现。
不出意料,一个极小的黑点由小及大,然后变成毛茸茸的小黑豆闯进他的怀中。
小脑袋一直在怀中乱拱,伴着呜呜低吟声,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丁贵只抱住它,也不去抚摸,用了几息飞回茅怀屋, 将小黑豆再次交到小言手中,冷着脸道一句——
全力抱紧。
看到小言点头,便再次飞起。
这次飞到近千丈远,静立片刻,小黑豆仍然跟上。
这次它身体轻颤,黑黑的眼睛水雾迷蒙,让丁贵心里大痛。
不忍多看,再次飞回,不抚不语,只再重复一次。
这次飞到数千丈远,回身静候时,不见小黑豆身影,以为大功告成。
不料耳边响起吱吱叫声,小家伙已从身后出现。
竟是翅膀大开,正静立空中,似不识得眼前丁贵,否则怎么如此狠心,屡屡弃它而去?
其一双黑眸已是泪水涌现,开始吱叫不绝,直让丁贵不堪忍受。
这比啼哭的婴儿又差在哪呢?
他一时心尖发疼,竟连神魂也有牵连。
小黑豆看着丁贵面容,半晌才收起翅膀,缓缓立在肩头,然后半晌才钻回怀中。
丁贵不敢再避它,若是寒了它的心,只怕以后会弃他而去。
一把抱起,凑近脸边,轻轻摩挲,才渐渐让小黑豆的叫声停歇。
丁贵深叹口气,小黑豆难受,他更难受。
不由忆起小豆子曾经哭喊着不要丢下他,那苦苦哀求的一幕,心里哪能忍住,眼泪华华不停,打在小黑豆皮毛之上,深深渗透。
若当初不是心软,小豆子只怕还留在小蛇山与阿水嬉戏追逐。
生前若不是心软,又岂会一直被拿捏。
这懦弱性格,居然来到冥地也不减分毫。
丁贵一时凌乱,突然想起柴婆婆之言,不禁相信自己真是投错尘胎。
也正是这牵挂层出不穷的老毛病,才会磨磨叽叽在奈何桥上错过时辰。
这种性子,除了恶果不断,付出惨痛代价,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处?
落寞伴着伤心,他落到草地上,小言已经跑过来。
“丁贵,要不就这样吧?刚才小黑豆叫的我心疼不已,安静不理我时也没这么痛过……你哭了?”
小言言语真挚,确实是在为小黑豆担忧。
“小言,你还记得那两个小动物吗?你觉得它们怎么样?”
丁贵任由眼泪自淌,此刻只想有人给他指引。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做出改变,小豆子的事不能再上演,小黑豆的心也不愿再寒,可他不知道怎么办。
“我讨厌那两个怪物,那只蜥蜴和老鹰都很可怜,不应该被绑在那里。我们可以,你可以凑到宝钞去买下他们吗?”
小言虽不知丁贵为何发问,但同样见不得世间疾苦模样。
“以后我也许会去买下它们,但现在还不行。你能想象小黑豆像它们一样被……被绑在店铺里……叫卖吗?”
丁贵发现居然已无法顺畅说出话语。
无法接受小黑豆被那样对待,他宁愿用自己来换!
“当然不行,小黑豆不能那样。我们一定要将它藏好。”
毫不犹豫,小言声音也高亢起来。
“可小黑豆离不开我,我若每次外出都带着它,必有一天会被别人抢夺。我还没有……我没有实力保护它啊。”
声嘶力竭,满心无力感。
“丁贵,不要急,慢慢来,我们接着训练,相信小黑豆这么聪明,很快就能独立的。”
“小言,若明天我被别人拦住,或被鬼将捉拿,你怎么办?”
丁贵没有回应查小言,而又询问着。
“你不会被捉的。要是被捉你不是有黄引吗?”
“若我黄引丢失,或者那些恶鬼也不理会黄引呢?”
“我……我不知道,我……”
查小言抱头,蹲在地上,肩头耸动。
“如果是你呢?你被恶鬼拦住,或被鬼将捉住,你要怎么办?”
脸上泪痕已干,小黑豆不再轻哼抽咽,只静靠怀中。
“我……也许我……我只想死去吧……呜呜……”
丁贵没有再追问,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坐到小言身边。
举起小黑豆,望着它的双眼。
除了炯炯有神,还有少许陌生迷茫,腾出一只手,细细捋着它身上几处被泪水打湿而蹙在一起的毛发。
“小黑豆,你之前不是自己刨窝,自己寻找干果,自己躲避敌人吗,为何非要依在我身边?我连自己都顾不好,又怎么保护你?”
小黑豆除了鼻子在吸嗅,全身都很服贴,显然无法听懂丁贵哀叹。
查小言缓过神来,稍稍收拾下,看着反常的丁贵,道:
“丁贵,我们继续,我要抱着小黑豆离开,你在这里等我们。”
“好,小言,你能飞离多远就离多远,就往对面山林里钻,待你走后,我会进后山茅屋。若……若小黑豆有失,那只怨我和它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