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少年A的记忆
少年A躺在床上，也不知多少夜没睡过安稳觉了。
就在几天前，查成绩前，忐忑、期盼和恐惧这三种情绪便缠绕左右。这种矛盾似乎很不合常理，但在面对一件未知、且对自己人生也许会造成重大影响的事情面前，抱有这样的混乱是很常见的。而他这几日的消沉就源于此。
那是个相当平庸的成绩——是也许能上，还是不能呢？一旦这种腹诽在心中溢涌，念头便无法被意识压过。他已在许多个晚上思虑这个问题，但终是嗟然一叹，拾起书复习。
网上并不能搜索到多少对手的情报，但偏偏就在这有限的幅度里，他见到一个足以郁致自己的存在：400多分，公共课不如自己，专业课却是要比自己多上40。顿时，一种预想的范进似的欣喜转眼被野野口修的憎恶取代：她抢先一步实现了我的梦想。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少年A自己也心惊，但心里，少几分忏悔。
这大概便是时势所趋吧。
……
两个多月前，考场上的少年A决定进行一场豪赌。
公共课的发挥已使他充分自信，即便是手下剩出的两门专业课，也在考完后的未来志得意满——但这是后来的事。答题纸面上，是难度不高的几道大题——难度不高，意指考的并不偏。此前，所翻阅过的三套课本即便不说烂熟于心，也是可随意取用的程度了——他大可将这三套教材里的内容全部答上去，即便不说满分，拿个中上的分数也是绰绰有余。
但是，他的心在蠢蠢欲动。
少年A是个从不满于规矩的学生，兴许正是这种心态阻抑制了他吧：在看到考卷的那一刻，他几乎瞬间就抛弃了规规矩矩写下三套书上内容的念头，转而各取精华，再用跨学科的视角、自己的话予以佐证。答完题时，他该是何等的志得意满！而看到成绩时，又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考试前，关于成绩上阴暗的交易，他早有耳闻，甚至不止一次地接到过橄榄枝。在这种全是主观题的答卷，要在成绩上动一点手脚是很容易的，只要……而且还是相当有名的学校。但是，少年A沉默了，这种事情也许对一些人来说毫不犹豫，但对一个高傲之人而言，这又是何等的羞辱！
可是，事又偏已至此。
若是一志愿抱憾，他也只得顺着安排去到一个调剂学校：虽然比不上一志愿，但也不错了。那里以他本来的分数就绰绰有余，更何况加上一层人情的保障，可是...！
少年A的心中居然诞生出了懊悔！他居然懊悔自己没有在最初接过橄榄枝，懊悔自己没有将许多东西利用，甚至懊悔自己在考场上的“蠢蠢欲动”！唯独这三点决不可原谅！
要使一个人变化，是很容易的——但这绝不是转瞬间的事。一个人的品性也许不会在一秒内变化，而一旦放之长远的时空，他的性格便会随人生的境遇、处事的态度而发生“偏正”！于是，最初的心在毫无意识间妥协变化了，他开始可以轻而易举地容纳自己一直抵斥的事情——因为时间已在他的灵魂后上紧了发条。
“唉——”
他只得长叹一声，递交完最后一份成绩复核表。
这种东西向来机会茫渺。
他仰到床上。
②二分之一的未来
……
这世上，还是有诸多捷径可走。
无论智识还是能力，只要在一项上超过了常人的基准，“特权”便会从容展现，甚至是自觉来到你身边。这是A在四十多年内学到的技巧，而现在，他已经可以轻松自如地面对这些了。
“你好。”站在酒桌前，他又一次起身和别人握手。
他已认清了并非所有人都能那么轻易地身居高位，但仰仗还算不错的权柄和荫泽，站到一个适中的位子倒也难度不大。他基本实现了儿时的目标：要求不高的生活，充裕的时间，几乎尽情可以发挥的爱好……
什么少了吗？没有。
他已经学会了在推杯换盏间交换利益，又像他儿时见过的那样聊起小辈们的事情，偶尔会因酒闷一下，倏忽间又变出笑颜。
“老A，没事吧？”朋友靠过来。
“没事，我们玩牌吧。”他讪笑一声。
——嗯？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他初看觉得熟悉，再紧盯，才想起是老同学。
“A...好久不见。”他脸上神情却是有什么话不好吐出时才会有的那种。
“啊，是啊。”A只是微笑着，并不主动解围。
他看到对方的眼珠明显一黯，震惊之余，也释然了。
“我那小孩上学的事……可要麻烦你了。”他恭敬说道。
“没问题！”A大手一挥，俨然冒出几根手指，“这个数字！”
“什么？”对方脸色苍白了一点，“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上次是上次，情况变了——活络关系可是不容易的啊！你还是因为是我老同学我才争取来更多优惠呢！”
“你这……”老同学的脸涨红了一点，突然，急中生智似的埋怨道：
“A，你真是变了！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的理想么？！”
可A表情连变也没变，笑着说：
“那真是狗屁！”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