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果真疯了,于是他便在我工作的医院开始接受治疗。
毕竟是有恩于我的老师,在医疗方面我院都尽力给予他绝对的优先。
治疗了约莫三个月,周老师的病情开始有所好转,在他清醒的时间,我会和他聊聊天。
那时候的他,还是那个博学多识的优秀教师,鉴于他时常和我抱怨一个人在医院无聊,想要找个合适的病友,于是,我一有空便会帮他物色。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过了大概两个月,一个头部包裹着纱布、五十岁出头的男病人从B市另一家医院被转了过来。
据说此人好像是因为赌博欠债被人用铁棍打头打失忆了,其余方面一切正常。我看他年纪与周老师相仿,又没有伤害别人的记录,便将他安排与周老师同房。
他住进去后,一切事物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周老师清醒的时候明显更多了,而且他俩一见面就说有眼缘,似乎在哪见过,相聊甚欢。
以至于啊,护士们常常半夜跑进去催促他俩别聊天,可以休息了。
恢复记忆的过程是漫长而又痛苦的,后面转来之人渐渐记起了他叫张白客。
可是一问他的家庭状况,他就陷入万般痛苦,时而说自己已经结婚并且有女儿,时而又说自己一直是单身。
这引发了我的猜测,难道他是为了让家人不受自己欠赌债牵连,强迫自己忘掉他们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确实有许多案例,患者受外界刺激,将自己想要忘却的记忆强行删除。不过,这段记忆仍藏于他们脑海深处,有望被重新记起。
一切顺利的话,周老师会慢慢地好转,张白客也会慢慢地找回记忆。
但事实证明,我想对了,也想错了……
在张白客住进的三个月后,他与周老师时常会在晚上打一些医院里免费分发给患者的牌,不仅让护士们很放心,我也很是欣慰。
同期,我与上次西餐厅相亲女孩多次约会并确定关系。
那晚,春风和煦,我与她一同去电影院看了电影。
电影名《恶魔在人间》,是一部述说人性阴暗的恐怖片。
我们刚进去不久,电影就开始播放,放映了多个叫人害怕但又好奇驱使,不得不看的片段后,该电影终于结束。
我沉浸在方才的胆战心惊之中,一直到走出放映大厅,都紧紧握着旁边女朋友的手。
吃好宵夜,我和女朋友走进宾馆,准备将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起初,我们都很害羞,但在热吻后,我们的身体慢慢燥热了起来……
一阵翻云覆雨后,我撕开了避孕套。看着被撕下的那一角,不知怎么,我像是回忆起了埋藏于心底的秘密,感觉那一角非常眼熟。
我瞬间没有了兴致,动作也停了下来。
“怎么啦?”女朋友在趴在我肩头,疑惑地问道。
“突然想起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战术性掏出手机一瞧,这一瞧真把我吓一跳。
从电影开始放映,手机里陆续已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
来电全是单位同事领导,我脸色骤变,内心惴惴不安,取消静音后,赶紧回拨给与我同一科室的老赵。
“嘟——嘟——嘟”电话铃刚响三声,老赵就接起了电话。
不过我感觉已经过了几十年。
还没等我发文,老赵便急促地说:“快回医院,周老师快不行了。”
只一句,老赵便挂断了电话,由于当时我还开了免提,女友听到后,没有责怪我“半途而废”,而是叫我赶紧去医院处理好,调整好状态再来找她。
我感激地看了眼女友,随后匆匆冲到地下室,开车向医院驶去。
在这途中,我又打了个电话给当晚值班的小护士,方才了解到了今晚发生了什么。
原来,护士们帮张白客和周老师削好苹果,并切成几小块后,恰巧碰上隔壁病人病情发作,于是护士们将水果刀放置在他俩桌上就离开了。
今天他俩模仿年轻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两人一直正常爆笑互动,无任何异常。
直到后面周老师站起身在张白客耳根说了句什么话,突然间,张白客的脖间青筋暴起,拿起水果刀,狠狠扎向了当时还笑嘻嘻的周老师。
待护士医生们发现时,已经迟了,只见周老师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而张白客也开始不断拿刀捅向自己。
费了好多人好大劲,众人才制服了此时力大无比的张白客,两个保安还为此挂了彩。
了解完情况,身为新一代秋名山车神的我也开车到了医院楼下,保安室里空无一人。
于是我只能将车停在路旁,朝急救室的方向跑去……
急救室中,我看到了正处在弥留之际的周老师,看着他仍旧平静的面庞,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与污浊的双眸,促使我生出了更多的疑问。
他,还活着吗?
陡然间,周老师眼神亮了起来,我不管身侧同事们的讶异,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大声地问出了那个埋藏于我心底十多年的谜团:“那天你到底和谁在操场,你们在操场干嘛?”
周老师淡淡看了我一眼,嘴巴微动,我赶紧凑过去,只听见牛头不对马尾的一句回答——
“那是她的第一次!”
这句话让我前脑摸不着后脑,正想细问,低头一看。
却发现那双原本饱含炽热的和蔼双目,现在却如同一潭死水,波光粼粼的深黑之下,似是深不可测的罪恶。
我直起腰对同事们摇摇头,这时,一个护士冲了进来,带着哭腔说:“旁边房间里急救的那个病人状况也不稳定了!”
“不可能呀,张白客捅自己的那几刀都没伤到要害啊?”老赵不淡定了,向旁边的院长解释着冲出门去。
一同夺门而出的,还有我。
在隔壁房间,我看到了病床上被五花大绑的张白客。
本是一个精神病院中最正常的病人,现在却伸着脖子,怒目圆睁地盯着眼前空气,嘴里不断高喊:
“他害死了我妻子,他害死了我女儿,他害死了我的妻子啊!他害死的我的女儿啊!……”
我听得心头发颤,一个可怕至极的想法在我心中响起。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赵在看到仪器上张白客的指标后,也陷入了惶恐,“在这样下去,这个病人马上要心肺衰竭了!”他领着众人跑出房门,去拿应急药。
院长见状也慌了,跟上了众人,病房里忽的只剩下张白科与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不是,不是的!陈年旧事随着张白客的怒吼涌上了我的头部,故事的真相慢慢清晰。我已经知道所有真相了,不,不!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
别去想了,求求了,求求了!我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却毫无作用。
关于周老师的一切渐渐在我脑海中串联、明朗,我的脑袋也变得越来越疼。
我仿佛顶着一个大气球,张白客的每一句吼,气球就会被加点气。
我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却发现腿已经迈不开了,伴随着最后一句“他害死了我的女儿!”
张白客不喊了,仪器上他的心电图也趋于平缓,最后成为一条直线。
与此同时,我整个人双腿跪坐在地,由于害怕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我想放声痛哭,却发现“我”开始狂笑,开始抽搐,开始大叫……
后记
老赵又给我和“我”打了镇定剂,片刻后,我再次进入梦乡。
自从我病后,我的梦开始变得稀奇古怪,并且都是上帝视角,比如说这次。
这应该发生在很早以前的事了,一位年轻的父亲拉着女儿的手走在弄堂里,前方拐角的喧嚣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群人在打牌。
顺着声源,他看见了一个与此格格不入的人。
那是个坐在拐角口的斯文青年男子,身着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一表人才。
年轻的父亲手痒了,想进去打几副牌,可他想起了家中等他归家的妻子,触摸到了女儿软糯的小手,他犹豫了……
他既然说过要保护妻子和女儿一辈子,那么自己就不该被惰性打败。
他想着咬牙别过了头。
可这时,那个青年人叫住了他,非常平淡地对他说:“你应该是想玩几副牌再走吧,没事,你女儿这么可爱,我帮你带一会吧!”
青年的话,使这位父亲立马抛下了刚刚拯救过他的念头,他蹲下看向女儿,“你和这个叔叔玩会,爸爸去干点事情好不好啊?”
“好!”
听着女儿稚嫩不设防的回答,这位父亲将女儿轻轻推向了那个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轻轻拽过女孩,面庞似乎变成了恶魔的样子。
但只有一瞬间,随后,他脸上又恢复了高级积极分子独有的波澜不惊。
年轻父亲心中的不信任烟消云散,缓缓朝那万劫不复的“地狱”走去。
而那群人中,一个看上去干练而又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正在朝他招手……
呵呵!这几个人我好像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