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院落中。
中年妇人坐在桌前,轻轻抚摸着那件烟粉色衣裙,眼神迷离,口中自喃道:“夫人,琴世家如今走到了这步田地,哎,您当年真不值得,真不值得啊。”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一直坐在床边的诺琴听到了妇人的话,抬起一双明眸看向她,厉声问道。
“没、没什么?”中年妇人擦了擦眼角上的泪珠,躲避着诺琴锐利的目光。
“你到底是谁?”诺琴站起来,走到妇人跟前,正巧看到那件烟粉色衣裙的袖角处绣着一个小小“阮”字。诺琴神色一变,指着妇人冷声说:“你,你有什么资格绣这个字!”
“二小姐说的是,罪奴确实没有资格,罪奴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悼念夫人,这衣服是夫人生前送给罪奴的,它太漂亮了,罪奴怎么舍得穿上它呢。”中年妇人轻声抽泣的说。
“你、你口中的夫人可是我娘?”诺琴惊愕的问。
中年妇人默然的点了点头。
“那您和我娘的关系一定很好,您可知道我娘生前的事情。”诺琴一把抓住妇人的胳膊,急声问道。
中年妇人拍拍诺琴的手背,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二小姐,罪奴本只是琴世家一名普通的女仆,但夫人生性善良随和,待我更如亲妹妹一般,不但教我识文断字,还教我弹奏阮咸。谁料上天不公,夫人因受重伤而故。此等恩情,罪奴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夫人了。”
“重伤?什么伤?听爹爹说我娘亲身子弱,是因病去世的啊。”诺琴眼圈湿润,哑声问道。
“二小姐,罪奴把自己困在此,从不敢见你,就是怕你问我当年夫人的事情。可如今琴世家危在旦夕,罪奴已再无颜面苟活于世,早知如此,当年就该随夫人而去。”
“您怎么这般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诺琴急声问。
“夫人当年的死以及如今琴世家会遭此恶劫,皆因老爷的一己贪念。老爷对阡墨一族守卫的那个游龙使命垂涎已久,苦于一直得不到关键的线索。直到十六年前,阡墨老族长忽然来闯琴之大关,说要凑齐雪蚕灵布。为了探知阡墨老族长的真实目的,老爷不惜让夫人涉险,去守琴之大关。”
“让我娘去守关?为什么?”
“夫人的阮咸造诣天下绝伦。其中有一首《花下醉魂曲》,曲风极为甜美柔和,如花香拂面,醉人心魄,会让人情不自禁的诉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即便是阡墨老族长这种江湖顶级高手也会中招。在琴之大关中,夫人用此曲探得了阡墨老族长心中的一些秘密。但阡墨老族长的实力何等惊人,即便身陷夫人的《花下醉魂曲》,仅凭下意识发出的游龙旋的余劲便使夫人经脉尽损,夫人本就身子弱,受此重击,不久便离开人世了。”妇人话语一顿,看着诺琴缓缓说道,“当年,罪奴没有记错的话,二小姐您刚满周岁吧。”
诺琴面容黯然的沉默片刻,强作镇定的问:“您说的这些,是真的?”
中年妇人没有回答诺琴,目光木然的看着前方,喃喃道:“夫人之后,再无阮咸了。”
院子外,忽的传出了嘈杂的脚步声和阵阵急促的笛声。
中年妇人怪笑着提高声音说:“就让老爷带着他的野心和整个琴世家给夫人陪葬去吧!”说完,又看向诺琴,哀叹道:“就是可怜了你啊。”
【注】阮咸:一种中国传统乐器。相传西晋阮咸善弹此乐器,因而得名。 四弦有柱,形似月琴。始于唐代,元代时在民间广泛流传,成为人们喜爱 的弹拨乐器,有了广阔的音域和丰富的表现力。
……
破旧的院落外,陈御和杨可卿运起轻功飞落在众琴世家弟子面前。
两人动作极快,直接冲入人群,使出高超的点穴功夫。
众琴世家弟子显然没料到敌人会找到这里,而且竟如此大胆,二话不说直接近身作战。
众弟子手中均拿着火把,有的武器还来不及拿出便被陈御和杨可卿击倒。
但毕竟琴世家弟子人数众多,等反应过来后,纷纷擎出各自武器,欲将敌人包抄围攻。
陈御和杨可卿见势,同时打出一团绿叶,绿叶向四周飞散,干扰敌人视线。陈御二人腾空飞起,冲出包围圈,向远处逃去。
十几名琴世家弟子上前追去,同时鸣笛示警。
此时院外看守的琴世家弟子已只剩十几人,成铭从另一边径直走了过来。
成铭步伐稳健,目光炯炯,周身泛着无数飞旋的细小气流。
成铭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守在前门的几名琴世家弟子不由有些愣神,他们从成铭的气场中感受到了一种十分平稳的杀气,这是强者对待弱小生命的杀气,没有一丝波澜。
最先反应过来的一名琴世家弟子上前对着成铭发出“宫决波”。
成铭身形一动,如瞬间般出现在了那名弟子身前,一招承龙掌打出,伴随着一声高亢龙吟,那弟子直接被打飞出数丈远。
几名琴世家弟子连忙鸣笛示警,警惕的看着成铭一步步走来。守在院子其他位置的弟子闻声赶来支援。
成铭直接使出“游龙旋”,周身气流大盛,幻化成一条游龙,冲入人群之中,只转眼工夫,十几名弟子尽皆被气流震飞所伤,哀声跌倒一片。
成铭身形一顿,飞身进了院子。
一进入院内,成铭便看到了月光下的诺琴。诺琴一双明眸盯着成铭:“方才我便听到了游龙旋和承龙掌的声音,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我来救我表妹。”成铭走上前去,望着月光下面色黯然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诺琴。
“她没事了,跟我来吧。”诺琴避开成铭的目光,向东厢房走去。
房内,萧雪已被方才的打斗声吵醒,坐在床上。中年妇人正在为她喝水。
成铭看到憔悴的萧雪,眼睛一下便红了起来:“表妹。”
“表哥。”萧雪看到成铭出现,神情无比复杂,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成铭走到床边坐下,充满歉意的说:“表妹你受苦了,是表哥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你不要怪表哥,我现在便带你回家,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了。”
萧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雪怎么会怪表哥呢,阿雪知道表哥一定也很担心阿雪,阿雪好高兴能再次见到表哥啊。”
成铭抓起萧雪的手拍了两下,转身对诺琴说:“琴,我需要你助我带表妹离开。”
“好。”诺琴利索的答应。
这时中年妇人忽的对成铭哀求道:“少侠,你能成功闯入琴世家,寻到这里救人,定是位有情有义的高人,罪奴有一事相求, 可否一同带二小姐离开琴世家?”
“好。”成铭也一口答应。
“不好。”诺琴却紧跟着拒绝,“我会帮你把萧雪妹子送出琴世家,至于我,不用你管。”
成铭正要开口,诺琴却把目光转向了中年妇人:“一直想问您,您为什么一直自称为罪奴呢?”
中年妇人嗓子更加沙哑难听了些:“因为,原本守琴之大关‘武弦’的本该是我,是夫人代替了我。”
诺琴沉默了一会,黯然的说:“这不是您的错。”
成铭和诺琴扶起萧雪,三人向外走去。成铭走在前面护着她们。
诺琴扶着萧雪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的说:“不管爹爹做了多少错事,可我知道爹爹是深爱着娘亲的,爹爹从娘亲去世后再也没有续弦,他经常独自在娘亲的灵堂前待很久很久,或许他是在给娘亲忏悔吧。琴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不会抛下爹爹不管的。”
中年妇人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哀伤的叹了口气。
走在前面的成铭听到这话,神色也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