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玫瑰
小区里有一处石廊,手腕粗细的暗褐色树干沿廊身扭转成弯曲蛇状的螺旋往上爬,在高处分成一株株纤细柔软的藤蔓向四周舒展开去,廊身被绿色的藤蔓层层缠绕着,蜿蜒伸展的藤蔓,曲折向上,延绵不绝,生生不息,又仿佛绞杀着一切,隐隐透着诡异。
在门口和张鹏奇告别,携手归来的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说着话,李诗诗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石廊下有闪烁的火光,细看才发现站着一个人。
沈瑜看过去,那道修长的身姿靠着一根石柱,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却不抽,任由它消无声息地燃烧蚕食,逐渐靠近他的指尖。她把钥匙给了关悦让她们两个先上去。
走得近些,才发现沈忘尘的不同寻常。
此时的他藏在夜色中,细长的烟在他的指尖燃烧,悠然,慵懒,甚至带着神秘和迷离。他似是听到了脚步声猛地朝着沈瑜的方向看过来,眼神凌厉,那一瞬间从他身上散发的冷气让沈瑜有些没反应过来。沈忘尘看清了来人的样子,倏地收回了防备和杀意。
“你不是去邻市玩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瑜暗想着但是没问。
沈忘尘朝着她愣了几秒后捻灭了烟头,指尖一弹,烟头准确地掉进垃圾桶:“白语放了我鸽子。”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和她一起站在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阿嚏——”冥府,干了一天活的白语揉揉鼻子。
“花很好看,”花朵娇艳,芳香宜人,象征着炽热浓烈的爱。在他看来比黄泉彼岸的那片曼珠沙华还要热烈璀璨。
沈瑜摸了摸娇嫩的花瓣,从一捧玫瑰花中抽出在她眼里最美的那一朵递给他,冷夜下她的目光清冷却温柔,灼灼如月华:“我把我的快乐分你一朵。”
沈忘尘指尖微动,却有些犹豫,不,那其实不敢,他不敢接。
沈瑜有些迟疑,“……你不喜欢花吗?”那她把花再插回去吧。
沈忘尘却拿出一张餐巾纸包裹住了它的枝条:“我的手上有烟味。”玫瑰花笔直粗壮的茎上长着几根小刺,深绿色橄榄型的叶子被裹在白色的纸巾里,花瓣饱满娇嫩欲滴,柔情似水,却又热情似火。他的手轻轻地捏着那朵玫瑰,不敢用力,甚至指尖在瑟瑟颤抖。
“那我上去了,”沈瑜看他收下玫瑰心里松了一口气,“你,好好珍藏它,它是来自月亮的,”或许这世上有五千朵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独一无二的玫瑰。
沈忘尘并不理解,这明明是孟婷婷给她的捧花,怎么会是来自月亮的玫瑰?
沈瑜没有解释,轻盈地迈着步子朝里走。
‘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加起来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我倾听过她絮絮叨叨和沉默无语,都是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沈忘尘并不知道,只有她知道。
回到家,关悦已经换好了睡衣,抱着平板啃桃子,李诗诗还在浴室里洗澡,听到动静关悦朝着门口看:“这就是你的那位?”沈瑜好笑地说:“你又知道了?”她把玫瑰花插在装了清水的玻璃花瓶里,拿着喷瓶喷了几下,水雾中它的花瓣娇嫩欲滴。
沈忘尘带着花回家,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也不开灯,就着月光看着手中的玫瑰,似是被它的炙热吸引,指尖触碰到它柔嫩的花瓣。
月色下,娇嫩的花瓣在他触碰的一瞬间枯萎,纷纷落地,徒留已经干枯的花枝还在手心握着。他的手微微一松,便掉落了。
俯首对花已摇动,都是东风在作弄。
——
“奇怪,你在吃消炎药?”关悦拿着数据线想充电,无意中看到了床头柜上的药盒,是消炎药和止咳药:“你感冒了吗?”沈瑜拿着吹风机正准备吹头发:“那个啊,前段时间感冒配的,总觉得没好透,耳朵有点疼。”
每次洗完头都得把头发吹干,不然耳朵就会疼,还会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嗡嗡地响,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你还晚上洗头,感冒活该。”骂骂咧咧地走到浴室里拿了干发帽出来:“有吸水的毛巾你不用,是不是傻?”说着把干发帽套在沈瑜头上,帮她绞干头发。
“我这不是懒嘛……”
次日早上她们送李诗诗上了高铁,她下午还要吃亲戚家的结婚酒。
关悦揽着沈瑜的胳膊:“时间还早,我们到附近逛逛。”顺便掏出手机看看附近哪家店在优惠打折或者新品上市。
沈瑜顺着她,然而万万没想到她会带着她到文庙。
“?”看着关悦,她的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关悦嘿嘿一笑:“花鸟市场边上就是文庙,文庙这里又是古玩街,来都来了,就凑凑热闹呗。”主要是她这段时间小说看多了,男主角女主角慧眼识珠,在古玩街大杀四方各种检漏,她内心也蠢蠢欲动想来看看。当然买东西是不可能的,她有自知之明,就没那鉴宝的天赋。
古玩街人潮攒动,道路两边摆满了摊位,小老板搬着凳子慵懒地靠坐着,拿着破了角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漫不经心地抽着烟,也不拉客,面前随意摆着珠串铜钱鼻烟壶等老旧的小物件,价格几十到几千元不等,节假日期间每个摊位前停留的游客不少。
其实大家都知道在摊位上想检漏比登天还难,除了那些抱着赌徒心态的人,来来往往的游客大多不过是凑个热闹,买个物件当作特产纪念罢了。若是真想买些好东西,尽可到两旁的铺子里,不敢说古董珍品,至少里面的玉器珠宝、书法画作比外面的真,当然价格也贵些。
关悦挤在人堆里凑热闹,一个看着就很有学识的老者正对着摊位上的一个鼻烟壶品鉴着,沈瑜的目光却被古玩街的一角吸引,白墙旁,绿荫下,一方小桌,那人一袭青色交领襦裙,长发如瀑,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青衣女子面若芙蓉,却神色清冷,一眼望去,她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璀璨星河,透过星河是幽幽寒光,明明近在眼前,却好似与她相隔千里。青衣女子手执古书,闻言看向她,“要算命吗?”
“叨扰了。”沈瑜在她的对面坐下,一时有些尴尬,很是怀疑她这摊位开张了吗?
“想算什么?”她放下书本,封面是沈瑜看不懂的文字。
“额,姻缘吧。”沈瑜随口说了句。
鹿宁盯着她的眉眼看了一会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
把酒花前欲问公。
对花何事诉金钟。
为问去年春甚处。
虚度。
莺声撩乱一场空。
今岁春来须爱惜。
难得。
须知花面不长红。
待得酒醒君不见。
千片。
不随流水即随风。
(诗词出自欧阳修的《定风波》)
沈瑜一头雾水,迷糊地接过宣纸,想问这些诗句的意思,却见她看着不远处:“你的朋友在找你。”原来是关悦凑完热闹发现人丢了,正在四处张望着,恰在此时手机铃声悠扬地响起。她只得起身离开位子朝着另一头走过去。
“小瑜儿,你跑哪去了!”关悦看到了她,哒哒哒跑过来拉住小伙伴的手。
“就在边上的摊位随意看了看,”不知为何她没有说出她和那个青衣女子的对话,至于那张宣纸早已经折好放在包里。
“好吧,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关悦拉着她朝外走,“我们去吃肯德基好不好……”临走时沈瑜随意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树荫下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