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古镇
沈忘尘醒来时只觉得口干舌燥,拿起床边的水杯一看才发现已经空了,他点了一下手机屏幕,晚上十二点不到,打开台灯坐起来看了一会儿合紧的窗帘,走过去撩开一看,一张惨白的大脸正贴在玻璃上,看到他还吐了吐舌头。
沈忘尘默了几秒,很不情愿地打开窗户。
白语从外头飘进来,嚣张地在房间里观望了一圈:“兄弟,大晚上的睡什么觉,出去玩啊。”
沈忘尘忍着一掌拍飞他的冲动,他睡得不是很好,眉心处隐隐有些胀痛:“什么事?”
白语只以为是他的臭脾气发作了:“兄弟,帮个忙。”
换上黑色卫衣,戴上帽子,来到小区门口叫了辆车:“师傅,麻烦到车站。”
许是想到了之前的梦,这会儿头上青筋还在突突地跳,飞过去的话可能会高空坠机。
邻城是一座古城,或者说,南江市所属的省本身就是一个历史古老的省城,古街青石巷,老树枯叶藤,岁月不败美人。
已是凌晨,高铁和大巴停运,沈忘尘下车后才意识到这个事情,滴滴司机把人放下之后扬长而去,尾气喷了他满脸。
幸好晚上不锁门,不然怕是真的要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一宿了,真不该接了电话就马上出门的。
最近网上掀起了复古中国风,汉服旗袍在短视频上大受欢迎,连带着像古镇、园林这些传统特色分明的地方日渐变成了网红博主的打卡点,昔日被岁月侵蚀的老巷重新被翻新整修,做上复古的痕迹,修复的同时在最大程度上保留它的历史厚重感。
白语所说的事情就发生在这条青石巷。
沈忘尘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在次日到达了邻市的这座古镇——安溪镇。
邻近十一黄金周,是旅行的旺季,可以想见未来的人流量。古镇的维护人员连夜加班加点的做着安全检查工作,深夜走动的人多了,怪事也就来了。
最初的异象出现在上周,工作人员打着手电筒巡逻着老巷的死角,危险和意外往往出现在不被留意的地方,每一块青砖都有可能是砸伤游客的凶器,白色的光束照在两旁的石砖上,反射着灰白的颗粒感,沙沙的,摸着粗糙又厚重。
古镇里的街巷都是相串联的,没有绝对的入口和出口,若非要计算从一个入口进去走一圈再原地出来,大概需要四五十分钟。然而工作人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古镇里绕了一个多小时。
要知道这座古镇他走过不下百遍,不可能出现迷路或者走错路的情况。工作人员想到了鬼打墙,可是这座古镇一直很太平,从没出过什么灵异的事情,顶多就是里面有几处名人故居,这在古镇很常见。
难不成真有名人的鬼魂在此地停留?工作人员越想越怕,慌不择路地找出口,却一直在里面打转,在第三次遇到石桥时他终于意识到,他出不去了。
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信号时强时弱就像是喝醉了酒的汉子走路七歪八扭,移动信号用仅有的四个音符生动地演绎着迷魂曲,起承转合跌宕起伏。
被迫式放弃的他索性在一家餐饮店的门口坐了下来,这些店连着走廊,对他来说是个合适的歇脚之处,至少不用担心半夜下雨被淋成落汤鸡。
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靠在木门上,手机仅剩的电量维持不了他上网打发时间的需求。暗自懊恼自己不该一个人来值班,“小李准是偷懒不想来才撒谎时自己拉肚子的,”他嘴里嘀嘀咕咕:“早知道我也找个理由不来了,或者拉上一个兄弟一起来。”
可是晚上值班有格外的补贴,够他买烟酒了,烟,对了,还好在口袋里还有刚买的香烟。打火机悄无声息地点燃,嘴里吐出烟雾,香烟不愧是放松的神器,带着温度迷幻了他的恐惧。
他突然有些享受这难得的寂静和孤独,平常他抽烟老婆总是在耳边唠叨着,“能不能不要抽烟,二手烟对孩子不好,”他最初喜欢她也是因为她善解人意,可是有了孩子之后,她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孩子身上,他知道,她只是太爱孩子了。
只是依然觉得被冷落。
是啊,被冷落。
女人会觉得时间久了男人冷落她,男人同样也会,世人大多苛刻,为父则刚为母则强,可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不是孩子眼中所向无敌的战士。午夜梦回,想起白日里被同事告状、被领导批评、被妻子埋怨时,他总是忍不住到阳台上抽两根烟。
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夜晚的灯光将冰冷的高楼画上了滤镜,让人恍惚间伸手就能触摸到它的轮廓,坐拥千万豪宅,远眺山河美景。
“咳咳,”孩子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依旧在老旧的房子里,他看到老婆迷糊地给孩子掖了掖被角,十年前口口声声在婚前承诺会努力工作赚钱给她买新房子住的记忆犹在眼前。那个时候她说她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只在乎他对她一心一意的好。十年之后她依旧如此。
即便时常埋怨卫生间的水管生锈,她仍然和当年那样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地板上溢出来的铁锈水,“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维修师傅?这个水龙头今年都修了两回了。”早上出门前她对他说。
今晚他不回家还不打电话给她,她肯定又要骂他在外面鬼混了,然后骂骂咧咧地拿着他换下来的衣服到卫生间去清洗。
有的时候男人的话是真的会实现的,比如十年前他对她说他没有钱但是他会尽己所能给她好的生活,十年之后他依旧没有钱。
钱实在是一个低俗的东西,让人甘愿加班熬夜,赚着微薄的薪水贴补家用,让人放下精致的口红美物,换上普通便宜的声称是平价替代物,一遍一遍地描绘着自己被岁月侵蚀的眉眼。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鬼打墙的恐惧似乎也有些淡了,若是能长留在迷雾里,看不到现实,就不用再为了生计而奔波,没准是也是解脱。
哒——哒——
烟雾缭绕间眼前似乎出现了幻影,一个个身影走在石桥上,是和他一样被困在这里的人吗?他摁灭了烟头走过去。
越是靠近水雾越浓,一阵一阵地笼罩着石桥,想要查看一下天气预报,手机的电量却即将告罄,“喂——那边的兄弟——”
他边走边喊着,石桥上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喊声,停下来看向他,他顺势将自己的手电筒照过去,“妈呀——”他猛地退后了两步,心脏扑通直跳。石桥上的是群穿着灰色长袍长裤的孩子!
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孩子徘徊在古镇里?
他想逃离这里,脑海里又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走过去,过去吧,只是几个小孩子。”
“有什么好怕的,你可是个大人,这不过是一群小孩子,还怕他们吃了你不成?说不定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呢。”
走进了烟雾笼罩的桥边,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个穿着上个世纪长袍的孩子,头发凌乱,瘦小的他们像是穿了不合时宜的大人衣服,似乎在这里徘徊了很久,脸上看着憔悴不堪,失了父母的依靠,在坎坷的人世苟延残喘。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哥哥,”耳边传来孩童清脆的嗓音,带着些许的陌生和畏惧,他转过头发现一个穿着长裙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齐耳的短发上戴了一朵褪色的发卡,长裙的式样似是有些眼熟,和旗袍有几分相似。
“哥哥,”她对他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能带我回去吗?”其余的十几个孩子渐渐靠拢,一个个用无神的却又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他。
他直接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