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停地鞭笞自己,似乎他身上有留不完的血,似乎后背的创伤永远不想愈合。
直到眼前被绑缚的女人,头突然垂下,脸颊上一滴眼泪滑落,像一颗流星消逝的样子,难被察觉,看到的却难以忘记。
这个男人,恰恰就看到了这滴眼泪,他等待的似乎就是这滴眼泪。
男人放下沾满血肉的鞭子,像掀开吸附在磁石上的铁块一般将身体沉沉地抬起,徐徐走到女人面前,为她松绑。
过了好一会,女人依旧垂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男人一点点将她身上的所有绳子都松开,又将脚上的铁链打开,正当摘掉她头上的荆棘王冠时,女人突然像诈尸一般扬起了头,面色阴沉,眼露凶光,双眼憋得通红。
泪迹未干,她的脸色如被烧焦的锡纸一样剧烈扭曲,无比凶恶丑陋。女人乍起,飞快向一侧逃窜,男人也迅速追了过去,两个人都像触了电一般。
快追上女人时,女人突然转过身,愤怒地扑向男人,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脖颈处……此时这个女人像个魔鬼,或者说就是个魔鬼。
男人没有被她咬到,而是狠狠抓住女人布满青筋的脖子,将那个荆棘王冠再次套在她的头上。
女人全身一阵剧烈抽搐,再次恢复了原来的面貌,神色呆滞,两只死鱼眼般的眼睛像是失去了知觉。
男人将她架到原处,再次用绳子紧紧将她捆绑,用铁链锁住双脚。跪倒他原来的地方,拾起鞭子又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后背,和闻磬进来时一模一样……
闻磬缓步向后退去,从第四面镜子中退了出来。
五芒星的五面镜子,此时只剩下最后一面。闻磬未做停歇,进入了这最后一面镜子。
这里,是一处停尸房。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男人在停放尸体的橱柜中,像拉动抽屉一样,将一具尸体向外拉出。
尸体横躺,仅仅头部露在外面,脸朝上。这个白大褂用一套女人化妆的工具在这个尸体的脸上不停涂抹勾勒着,这间屋子还有一阵阵悠扬动听的乐曲传出。
白大褂挡住了横躺的尸体,闻磬看不清尸体的面容。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白大褂跪在女尸体前方,俯下上半身,对着女尸体的额头深深地一吻。随后,他用相机对着女尸体拍了一张照片。
他拿着照片对准女尸的样子,仔细看了许久,又深深对着女尸吻了一下,随后在怀里掏出来一个面具,带在女尸的脸上。他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端详着照片。
突然间,身后的女尸像蠕虫一样蠕动起来,她翻转身子,跃出尸柜,四肢着地,像一个伺机而动的爬行动物一样,锁定了身前的猎物。
她突然向前一跃,将男人扑倒在地。透着面具,可以清晰看到如犬牙般布满邪恶的牙齿,女尸凶狠地咬向男人的脖颈处,血如泉涌,一大片血迹蔓延开,女尸的嘴里发出瘆人的撕扯声,伴随着血浆的粘稠感,而男人竟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一只手死死攥着那张照片。那照片,竟然是一片空白!
很快,白大褂被血液浸透,男人一阵又一阵抽搐,一动不动,很显然已经死去了。女尸接下来会怎样?会不会扑向手无缚鸡之力的闻磬?此时的闻磬没有丝毫地躲避,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女尸带着面具的脸。
正当这时,屋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一切血腥与凶险都隐于黑暗。
几乎仅仅是一瞬间,屋内灯光乍亮,一切如之前,唯独那个诈起的女尸不见了踪影。
闻磬迈步向前,看着男人那几乎被女尸犬牙扯断的脖颈,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他手中的照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只在意这张照片,就连性命和照片比起来,都似乎不值一提了。
而此时那张照片,竟然不再是空白一片!
闻磬盯住那张照片,瞳孔猛然放大,眼神先是聚焦,很快又涣散迷离……因为他在照片中看到了翎帆!
闻磬愣了片刻,走上前去,使劲将这张照片从白大褂手中取了出来。
闻磬将照片拿在手中,再次死死地盯着,不知不觉忘掉了周围的世界。
突然间,那照片里翎帆的两只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全部都是眼白,看不到任何黑眼球,眼圈漆黑如墨。下一瞬间,两只眼睛喷射出幽绿色的恐怖光芒!
这一瞬间,闻磬似曾相识。在巨大的恐惧中,他想到了。
在最初,就是在所在单位那处棺材型的写字楼里,就是在那个奇怪的房间里,在那引发一切事情开端的录音笔里,他看到了一张灵异照片。照片里有一个女人紧紧抱住一个男人。闻磬开始以为那个男人就是自己,但后来闻磬才明白,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生父,他的名字叫闻君。
而与生父闻君紧紧抱在一起的女人,极有可能是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她的名字叫刘音。
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那张灵异照片里,那个女人眼中喷射出来的幽绿色光芒,和此时手中照片里翎帆眼中的光芒一模一样。而这股幽绿色的光芒,闻磬还在其他地方看到过,比如某处神秘的湖底……他和翎帆从湖底处捞出了一个烟囱……烟囱里面是个女孩的干尸……女孩原本是连体婴儿中的一个……她身上承载了地狱邪灵!
闻磬想起这一连串的事情,如一记记重锤将心门砸碎,如一群群猛兽冲进心房!
此时,屋内的灯光再次熄灭,而闻磬的最后一分意志也瞬间被完全瓦解,不知不觉中他竟听到身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他:“闻磬,闻磬……快来救我……快!我就在你的身后……”
这多像翎帆的声音!
闻磬完全忘记了进入第一面镜子前某个姐姐的忠告——“不要向后看!”
黑暗中,闻磬转过了头……
闻磬见识了一个独特的世界,这个世界由无数个折线排列的镜子组成,每一面镜子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里世界,每一个里世界中都有相对应的时间坐标。镜子间的相互反射将不同的里世界层层堆叠,构成了完整的世界,光线在不同镜面间的穿梭,构成了复杂的时间坐标曲线。
但这个独特的世界转瞬间全部破碎,陷入了绝对的停滞状态,所有堆叠的里世界瞬间压缩于无形。时间停止了,空间消失了,如同宇宙形成之初的奇点,丧失了一切的秩序。
闻磬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甚至察觉不出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一切的一切,都丧失了衡量的尺度,完全静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