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公司位于S市南二环一个高档写字楼里面。
刚一进门，王一凡就感觉到，同前三家公司比起来这家公司在装修上明显要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
“您好，一凡，我是红豆数据债务权益维护中心的HR，我的名字是林菲菲。请问您是应届毕业生吗？”
面试官是一个看上去25岁左右的女孩子，年龄并不大，应该毕业也没几年。
一身银灰色的职业装下，让她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有气质。
第一印象，王一凡觉得这家公司很不错。
因为别的公司在面试的时候都是叫他小王，只有这家公司是叫他一凡。
直到混成职场老狗后，王一凡才知道，在S市这个地方，越是喊小王的公司，是正经公司的可能性就越大。
只有那些新兴互联网公司或是外地转过来的工作室，才会称呼后面的名字。
当然，这是后话了。
“是的，我是应届毕业生，我毕业于H省工业大学，我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宛如复制一样的将之前面试的两家公司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遍，王一凡对自己能被录用并不报什么希望。
从大西帐到南二环，坐公交要1个小时30分钟，票价总共8元。
刚毕业的时候王一凡去面试基本上都是打车去的，而现在，即便是8元钱的失败投资，他也会觉得肉疼。
“好的，一凡，你的情况公司这边已经了解了，那么我们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等通知，面试通过了的话人事会打电话通知你的。”林菲菲礼貌的站了起来，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王一凡听到这熟悉的话术，心道果然，自己看来又应聘失败了。
锤头丧气的回到了住处，王一凡再次打开三大招聘软件，开始寻觅着新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座机电话却打了进来。
接听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充满亲和力的女声：“喂？请问市王一凡王先生吗？我是红豆数据的人事，这里是通知你通过面试的，请问你什么时候能过来上班呢？”
我竟然...过了？
挂断电话，王一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第一个念头，他想到他那8块钱公交费，回本了。
黑西裤，白衬衫。
第二天一早，王一凡特意穿了在学生会任职时买的那一套正装，并配上了一只小心翼翼珍藏在拉杆箱里面的价位在8000块钱的国产机械表。
这块表是他攒了半年钱才买的。
一副干部模样的王一凡穿过了群租房的脏乱过道。
出了单元门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老旧板楼建筑外墙上那斑驳的痕迹，再次意气风发的他心里暗想：发了工资，就从这搬走。
哒哒哒。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王一凡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香风便从他的身边飘了过去。
熟悉的香水味与熟悉的背影，不用说，刚刚那个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肯定是燕子。
“跑这么快躲人啊。这都又一个明天了，欠我那500块钱还还不还了！”
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王一凡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太过影响心情。
此时的他正是春风得意，哼着小曲儿挤上了公交车。
闻着车上的汗臭味，看着车窗外快速离开的风景，王一凡又在自己的的心愿单上加了买车这一条。
催收员，这是行业内自己的叫法。
在那些被称之为“债”的失信人嘴里，王一凡所从事的这个职业，还有一个更接地气的称呼：催狗。
第一天上班，公司并没有直接安排王一凡任务，而是由一个专门带新人的叫老周的老催收员，带着学习基础知识。
在此之前，王一凡一直都以为催收员就是打电话要钱而已。
而在听了老周一天的讲解之后，他觉得自己简直被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前面说了，在行业里，那些欠了钱的人统一被称之为“债”。
他们没有名字，而是一个个的编号。相较于催收公司，在“债”这个群体里，各种暗语显得更加丰富。
老周说，债们并非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他们有一定的组织性，扎根在属于他们的论坛里。
论坛被债们认同为第二个家，因为这里有着各种债们所需要的信息和说话很好听的“老哥”。
在债的群体里，贷款被称之为“口子”，而办理贷款则被称之为“撸口子”。
下款宽松被称之为“放水”。经验丰富的债被尊称为“老哥”。
久而久之“老哥”也成为了债们相互之间比较客套的日常称呼。
“贷款也被债们做了分级，难度最高的是银行贷款，其次是消费金融，再次是持牌小贷。这三种都属于比较正规的贷款类型，我们平时催收任务最多的也是这三大类。”
老周看着一脸虚心求学模样的王一凡，神秘一笑：“但是这三大类催收提成都很一般，有一类贷款，如果我们完成了催收，那么拿到的点数相对要高一些。”
“什么贷款？”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的王一凡忍不住向老周问道。
“高泡。在债的世界里，代号GP。”
所谓高泡，指的是通过个人或者民间非正规小贷放款的一种贷款。
之所以被称之为高泡，就是因为这种贷款会收取高额砍头息且周期极短.
比如借10000元实际下款7000元，但是还款却要还13000元，年化率毁天灭地，阎王听了都落泪。
“目前国家严格打击高泡贷，但是因为巨大的利益驱使，依旧有人知法犯法，铤而走险。”
“不过有些债在借到高泡后根本就没有偿还的打算，他们称之为‘工资’。所以高泡的坏账也非常严重，我们接到高泡给的单子的话，有喜有忧吧。”
在老周的述说下，王一凡得知这种高泡的债权人个人占比非常大。
他们在债的嘴里被称之为财务，代号CW。
在论坛里面，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寻找CW的信息，但是真正敢贷的债和真正敢放款的财务都不算多。
债与CW在确立债权关系的时候，都会在第三方软件上签订电子合同，进行信息授信。
如果债偿还不上，第三方软件会代替CW去进行初步阶段的催收，催收手段包括了拨打联系人电话以及爆破债的通讯录等办法。
在这个情况下，会造成两种后果。
第一种后果是，顾及名声的债会尽量想办法筹钱，偿还掉这一部分债务，这种后果当然是CW们最喜欢看到的的结果。
而第二种后果，则是债会彻底放飞自我，反正通讯录都爆了，那么干脆就不还了。
“面对这种情况的‘债’，公司能做的的事情也很有限。我们通常会用律师函和拟向起诉书来吓唬他们，有些债不怕爆通讯录，但是看到律师函和拟向起诉书就慌了，也会把钱想办法还上。”
“剩下的连这两样都不怕的，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只能让债权人或者债权公司去真的起诉了，到了这一步，一般我们称之为‘强制’。”
王一凡很难想象那些扛过了爆通讯录和律师函、拟向法院起诉书的“老哥”们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
或许在“债”们的心目中，这样的“老哥”每一位都是一尊神明，是带领他们逆境前行的导师和灯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