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世民应了，也轻轻说：“你也去早些歇着，忙了一天, 累了。”熊秀芳走近寇世民，伸手替他解开外袍纽扣，帮他脱下外套，搭在床头，等寇 世民躺下了，她又轻轻为他掖紧被子。
“被薄不薄，冷不冷?”熊秀芳掖着寇世民肩上的被，在他耳边轻轻问着。
“不薄，不冷。”寇世民简单地回答着，熊秀芳那女人香又扑进了他的鼻息，一并 吸进了他的肺腑，心血顿时一涌，一个强健男人的原野又被她唤醒了，寇世民不自觉 地抬起眼皮，同盯着自己的熊秀芳的眼碰在了一起，这一次熊秀芳没有移开眼睛，久 久地看着寇世民，脸热得连耳根都发烫，慢慢地，她轻轻合上双眼，将滚烫的脸轻轻 贴在寇世民的脸上。
天凝固了，地凝固了，这世间的一切都从熊秀芳身边消失了，仅仅就留了她和她 身下的寇世民。
寇世民抬手轻轻抚摸着熊秀芳的头发，轻轻在她耳边说：“去睡吧，明天还有事!” 熊秀芳仿佛没有听见，反而轻轻搂着他的脖子，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去睡吧。” 寇世民又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他尽管很喜欢这个女人, 喜欢她的秀美，喜欢她的多情，更喜欢她的文静。但是，道德和仁义告诉他，任何越 格的事都不是他该做的，尽管他恨不得紧紧抱住这个女人，与她做在一处，但是，他 警告自己万万不能做出让一个女人魂不守舍的事，越是重情的女人，越不能推波助澜。
见寇世民没有动静，熊秀芳慢慢抬起头，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滴热泪重 重地落在寇世民的脸上。她连忙双手捂着脸，紧紧咬着嘴唇，转身跑出了门外，扑在 门枋上久久地抽泣着。
这一夜，熊秀芳没有睡，身边丈夫的鼾声时缓时急，屋外的寒风也时缓时急，她 的眼泪没有干过，如果不是丈夫优秀，如果不是丈夫对她百般痛爱，她恨不得马上钻 进那个让她动了心肝的男人的被里，明日与他一起远走高飞。
这一夜，寇世民没有睡。屋外时缓时急的风，让他久久不安，一家人在何处？ 一 家人怎么过这个年？这寒冷的大年夜也许是他们的死节。如果没有家，如果就他孤身 一人，如果这个让他赏心悦目的女人还待字闺中，他是愿意选择这个地方终老一生的, 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也更不能。
到了正月十五，这真家大屋玩起了龙灯，那长龙在壮汉们的狂舞下上下翻腾，燃 炮的，放火铳的，都故意把火炮对着舞龙者身上放，灼热的火焰，烫得他们上蹿下跳, 那龙也越腾越欢，锣鼓更是越敲越急，越擂越响，四周小村子因为人少玩不起龙灯的 老少爷们、长幼媳妇，牵儿带女，相邀着来看龙灯，“乐伙”声不绝，欢声不绝。
正月十六，俞知章携妻子上真来方的家门来辞行来了，他要去县衙任职了。再三 对寇世民表达了谢忱后，也再三向真来方表达了谢意，并且预付了一个月的药钱，说 好过些时叫人来取。真来方夫妇热情地忙上忙下，招待他们吃饭。对真来方来说，俞 知章能进他的家门，这是他的造化，一个农夫，能让县府的师爷来坐坐，这是天大的 脸面。
吃了月半粑，各自种庄稼。正月一日日少了，春节的气息也一日日淡了，天又渐 渐暖和了，真统一的老少爷们开始清理着农具，该修的修，该置的置，犁耙水响的日 子快来了。
自正月十六俞知章离开后，熊秀芳来取了两次药，每次来，就在真来方家住一夜, 帮寇世民一天忙，然后将寇世民该洗的衣抢着洗了，该补的细细心心地补平展，偷偷 地在寇世民面前流一次泪，三步一回地走。
看病的人多了，寇世民日夜不停地制着药，在临走前，他也要将俞知章该吃的药 全部配好。
这一日，俞知章突然骑着马，领着一班人，抬着一顶大轿来了，真统一的人好奇 地围着看热闹，像这样前面有兵勇、幡旗，后边有跟班的队伍，他们很少见。因为人 熟，俞知章从到真统一的路口便下了马，步行到了真统一大门口，笑着同大家打招呼, 说是县太爷要他来接寇先生去看病。
寇世民听见官锣声，暗暗吃了一惊，停了手上的事，连忙叫真来方出去看看是不 是来了官兵。真来方连忙跳出门去，不一会大声叫着，高兴地跑了回来，告诉寇世民 是俞先生来接他去县衙为县太爷看病，寇世民松了一 口气。
不一会，俞知章笑吟吟地抱着拳走进了酒坊，同寇世民一阵寒暄后，说明了章知 县来请他去看病的意思。寇世民问知县大人得了什么病，俞知章告诉他说是章大人的 千金小姐得了么怪病，通县城的医家都看了，没有一个人敢开药，小姐不出门，章大 人急得团团转，昨日突然想起了寇郎中，便对章大人说了，今日一大早章大人便派官 轿，差人来接。
寇世民略作思索，来这里已三月有余，一直没有出去过。马上春暖花开了，他得 走了，出去探探路，为日后启程做准备，也是一件好事。因此，寇世民答应了，交代 真来方碾药，便同俞知章一起出了门。
到了大门外，俞知章请寇世民坐县太爷的大轿，寇世民要俞知章坐，俞知章说贵 人不能贱用，坚决要寇世民坐了进去，自己爬上马，一路急急向县城走去。
到了县城，已是黄昏，咸宁县令章太儒不失礼地迎出门来，同样抱拳见了寇世民, 寇世民也还了礼。在往日，这县令见他是要下跪的，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章太儒不 叫他跪着磕头就是高看他了。
在章太儒的引领下，寇世民进了县衙内宅，落座后，章太儒唤仆人上了茶，寇世 民简单地问了千金小姐的病情，章太儒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坐了一会，寇世民要去 给章小姐看脉，章太儒陪他进了女儿的闺房。
章太太也秀气，四十开外，寇世民从她口中得知这娇小姐是她们的幼女，自幼娇 生惯养，性情十分张扬，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怕人。上个月突然病了，便一直没有 起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