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李渊端坐主位,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思。建成、裴寂、刘文静、温大有、刘政会、唐俭等人分列两侧,气氛肃穆。世民大步踏入时,青石地面响起清脆的靴声。
“西河郡丞高德儒……”李渊指尖轻叩案几,三言两语道明局势。
世民按剑而起:“高德儒奸佞小人,一向媚上压下。昔年他为宫廷禁卫时,曾指鸟雀为鸾凤,谓之祥瑞,谄媚邀宠,今又阻我义师……”这少年将军眼中燃着火光,慷慨陈词,“此辈不识时务,逆天违众,必自取灭亡。请父亲假孩儿三千人马,旦夕可取西河。”
建成亦离席请命,腰间玉佩撞出清越之音。
西河郡地处太原至大兴城必经之路,李渊要西入关中,必得先拔了这颗钉子。李渊决定派建成、世民共同领兵讨伐西河郡,并命温大有同行参谋军事。
“彦将,吾儿年少,历练不足,且新军初集,未及多加训练。故而以公参谋军事,还望知无不言,多多提点大郎、二郎!”李渊握住温大有的手,殷殷嘱托道。
“在下一定尽心辅佐二位公子!”温大有一揖礼,郑重地承诺,又道,“二位公子皆人中俊杰,定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请唐公勿忧!”
“但愿如先生所言!”李渊道,“此次出兵,非同寻常,事之成败,当以此行卜之。”
“在下深知此行干系重大,定当竭心尽智,辅佐两位公子早日凯旋!”温大有语气坚定地答道。
李渊又叮嘱建成、世民道:“尔等年少,先以此郡作战,察尔等之能力、作为。当勉力早立功勋,方可威从服众。”
建成、世民相互对望一眼,明白此次出征父亲是给他们一个立功扬威的机会,若得顺利凯旋,父亲授与他们带兵之权便顺理成章。况父亲已经言明,要以此役预测起事之成败,二人深感责任重大,一齐跪下立誓,保证不负重托。
建成道:“儿等早蒙弘训,禀教义方,夙夜奉行,未敢有违。今家国危难,正是儿等效命之时。请父亲放心!儿等定当谨遵严命,全力以赴,不负所望!”
世民也道:“儿等如有违使命,请处以军法!”
两日后,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与温大有点齐骑军一千,步卒四千,征讨西河郡。
天气炎热,建成、世民兄弟均未披铠甲,只着单衣。温大有也只是文士装束,骑马随行。
一阵吵嚷声传来,建成勒住马头,说道:“二弟,温先生,那边似有兵卒与百姓发生争执。临行前父亲再三叮嘱我等,不可纵容士兵扰民。我等赶紧去察看,是否有兵卒不守军纪。”
世民点点头,拨转马头,与大哥往那官道旁一群士兵与百姓争吵的地方驰去。
官道一侧,十来个士卒正围着几个百姓指指点点,为首一人揪住一瘫坐在地的老者的衣领骂道:
“老子们打仗是为了你们这些百姓,孝敬老子一点瓜果算什么?还敢问老子要钱?不让你尝尝老子的拳头,你就不知道老子们的厉害!”
那老者吓得浑身哆嗦,不敢言语。
“出了什么事?”已至近前的建成提高了嗓音,问道。
“啊!大公子、二公子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十来个士兵吓得全都跪倒在地。
那五个百姓手足无措,也慌忙跪下。
“诸位请起!请起!”建成跳下马,对士卒和百姓们招手说。
世民已瞧见那士兵对老者动粗,下马扶起老人,见老人嘴角似有血迹,心中更加来气!他强压住心头怒火,和颜悦色地问老人:“老人家,有何事尽管道来,有我兄弟在此替你作主。”
“二公子……”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如遇救星,涕泪交流,又要下跪,世民忙扶住老人,只听他哭着说:“去年二公子与唐公带兵从此路过,军纪肃然,一应民间物品非买不用,非买不食。我等草民至今感念。今日又闻……又闻二位公子带兵前来,我等草民特意挑了些新鲜菜蔬瓜果,供奉大军。一来略表草民敬意,二来意欲换些钱帛。谁知……我等刚将菜果挑至此处,尚未与众位军爷谈好价钱,就被众位军爷拿了许多瓜果,我等求军爷们多少赏几个钱,这位军爷……不但不给,还动手打人……”老人由于紧张,话都说不利落。
世民听那老者诉说,目光扫视着周围,见菜筐倾覆,四周还扔着一些吃了一半的瓜果。
世民只觉得火往上撞,厉声道:“大军出发之前,曾三令五申,不得扰民,乱拿民间物品。今日尔等不但抢百姓瓜果,还动手打人,如此目无军纪,是何道理?”
站在一侧的为首士兵狡辩道:“这些刁民诬陷我等,二公子不要信他!”
“住口!”世民勃然大怒,“我亲见你对这老者动粗,还敢抵赖?来呀!将这害民祸军的狂徒,给我拉下去,就地正法!”
“二公子饶命!二公子饶命!”见世民动了真格的,那士兵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跪地求饶。左右卫士上前,就要拖走他。
“求二公子千万别动刀!千万别动刀!草民一辈子吃斋念佛,若杀了这位军爷,岂不是我害了他?再说……几个瓜果,也不值几个钱。”那老者见世民要处死那士兵,又觉不忍,连忙跪下求情。
“老人家请起!”
世民扶起老人,心中气难平。他和父亲带兵一向注重军纪。此次出征西河,父亲为测试他兄弟能力,拨给的大都是新募之军,入伍不久,未经严格约束,纪律自然松弛。出发前他和大哥建成曾反复告诫,提醒士兵们严守军纪,不得扰民,居然还是出这种事,若不严惩这些害群之马,任由这股歪风蔓延,还称什么“义军”?又谈何济世安民?
“且慢!”一旁建成挥手制止了几名卫士要拖走那违纪的士卒去行刑,对世民道,“二弟,以为兄之见,你我初次领军,临战之际,不宜对士卒施以重刑,以免伤了军心。我兄弟年轻,行事更应以身作则,以仁德服众。我看这次就饶过他们,以后我等对士卒多多宣讲军纪。不知二弟与温先生意下如何?”
“大公子言之有理,我看不妨照此办理。二公子以为呢?”温大有附和道。
“此次出征,大哥为统帅。小弟自当依从大哥将令行事。”世民对大哥拱手一礼道。
“哪里!二弟跟随父亲征战多年,擅用兵之道。西河在望,这攻城之法上,还望多多指教为兄才是。”建成笑着说。
言罢,建成对几个百姓长揖到地,说道:“兵卒有过,将帅失职。我等这几日忙于行军,未及对兵卒多加训导,以至冒犯诸位乡亲。建成这厢给大家赔礼了!”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那老者等几个百姓吓得连连回礼。
建成又掏出一些铜钱,问道:“这些钱不知够不够赔偿适才那些瓜果?”
“些许瓜果……哪值……这许多?草民等……不敢领受……”那老者嗫嚅着说。
“适才我军士卒多有冒犯,老人家不知伤着没有?这些钱就算是我兄弟代表大家给各位赔罪,也留老人家诊病疗伤之用。唐公誓言救百姓,岂容我军中出现害民败德之事?”建成道。
那老者千恩万谢,接过铜钱。
“尔等也各自归队去吧!”建成对那十来个还跪着的士兵说。
“谢大公子、二公子不斩之恩!”那差点被世民下令斩了的士卒连连叩头,和其他几人爬起来四散开去。
大哥此事处理得甚妥,父亲平日不也教我要多注重以德服人吗?适才我实在是太性急了。世民心中赞许,忽又想到:“大哥,温先生,我军纵不追究这些违纪士兵,还应即刻派人查实,有无其他扰民之事。若有,当立即派人抚慰赔偿。军心不能轻易伤害,民心更不可失!”
“二公子所言甚是。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唐公一再叮嘱我等不得为害百姓,用意正在于此。”温大有道。
二公子年少气盛,武勇善战;大公子年长些,处事更稳重,看来不逊于其弟。李渊能调教出如此出类拔萃的两个儿子,看来果真胜过当今诸侯许多。温大有心里对李氏父子好感大增!
建成也表示赞同,兄弟二人立刻传令刘弘基、长孙顺德等将领,照此办理。
建成、世民兄弟命各级将领查访兵卒违纪扰民之事,并声言不追究士卒。查出来的扰民事件,建成、世民兄弟或亲自登门,或派遣心腹将士,千方百计找到受害者赔礼道歉,并赔偿损失。
士卒们见两位公子如此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且与士卒同甘共苦,皆十分感动,纷纷相互传告:“人有脸,树有皮,少将军如此厚待我们,我们自己也应争气,否则怎对得起人!”
隋未兵匪横行,百姓深受其苦,今见有这样一支公平有礼的军队,也赞扬道:“有这样的仁义之师,百姓也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