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流年干闭着双眼就是睡不着,蜷缩成一团抱着枕头瑟瑟发抖。她多想,延儿同曾经一样,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抚着她的脸颊轻轻吻她,她便睡得安心,偎在他怀里甜甜梦着。可如今,只剩冰冷的床,冰冷的被子,连手指到脚尖都是冷的!
延儿哥哥在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觉冷。泪水悄然打湿枕头,划过脸颊亦是那般的冷,冷到骨头里。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适应枕边没有延儿!
天还未亮,流年隐约听见有人开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撩开青绿色纱帘却见萧竹和丫头端了洗脸水和饭菜进来。
天波府此时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流年匆匆吃过早饭,梳洗完毕将一身白色铠甲披在素色衣裙外。
她双手拄在梳妆台上,俯身看铜镜中那双无神又覆满恨意的双眼咬咬牙:父兄和延儿哥哥的仇,还有几万将士的债,她定是要同大辽,同萧太后讨回来的。
流年将白色披风披在铠甲外系紧,拿起延儿的长枪和佩剑便出了门。身后跟着同样一身铠甲的萧竹。
“八小姐,我可不可以跟你同上战场杀敌?”
流年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她见流年住了脚又将声音放大:“我也要同小姐和太君上战场杀敌。”
流年诧异地转过身,对上了一双同样覆满恨意的眼睛。
“排风?”
女孩瞬间开颜,慌忙点头:“八小姐还记得我?”
“自是记得。”流年紧绷着的一张脸松下来点点头,“好。”
天将微亮,大军便已出开拔。天波府除了金娥留下,嫂嫂们尽数披甲。一门女将出征自北宋开国以来是谓前无古人。
此时汴京城的街道还空旷得紧,只有各家店铺陆续开门。寇准早早便等在城门口,从一众白甲中找到流年急急喊了声:“八妹。”
流年一惊,却见寇准顶着一头白雾站在城门口着急张望。她策马奔出队伍,停在寇准身前下马。
她抬眼瞅着寇准湿漉漉的发不禁蹙眉:“寇大哥在这里站了多久?”
“无妨,我怕赶不及送你,来得早些。”寇准说罢,从小厮手里接过来包袱递给流年,“边关湿寒,这张鹿皮毯子你且带着。”
流年愣愣的没有接:“寇大哥,我什么都不缺,你真的无需如此!”
“都说过了莫要同我推托。”寇准有些不悦,将包袱挂在马鞍上。痴痴地望着流年,“什么时候回来?”
“七嫂临盆之前我必回来。小七哥不在,我不放心让她一人孤零零生子。”流年对上寇准的眼强扯出一抹笑来,“寇大哥莫要担心我,我……我一定平安归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许拼命,不可不管不顾,不能受伤,定要平安归来。”寇准千言万语哽在喉中,说出来还是这几句话,“我等你。”
“好,寇大哥放心。”流年一跃上马,黑棕咈咈两声跑出去跟上了队伍。留下寇准呆呆地站在白雾中失神。
“你定要说话算话,若你食言,我哪怕追到阴曹地府也定会追上你问个明白。”寇准只觉脸颊痒痒的,猛地回过神来抹了把脸上的泪摇头自语,“你怕是每次送延儿出征都是这般心情吧!”
雁门关此时城门紧闭,积极备战。杨家军几乎和辽军同时赶到雁门关。
城墙和城外的每寸土地都尽染杨家人的血,流年和六郎还有九妹站在城墙上遥望着辽军连绵的大营心事重重。
流年训练的两千骑兵被二郎带出半数,在北伐一战全损。而那精锐中的精锐,其中的五百斥候如今只剩二百。这一次流年将他们全部带了出来,这一战至关重要,只有狠狠打得他们痛了,才能平息两国干戈,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更重要的是,必要重振大宋天威,让萧后明白我大宋门户岂是草原外邦可以撼动的!
晚间,斥候回来复命,大辽正在加急制作攻城器械,明日必来攻城。
流年倚在山脊上大口喘着气, 就着半弯残月的光亮望向崖底,只见漆黑一片。她身后跟着二百精锐都艰难的向上攀登,他们身后背着绳索和弓箭,腰间还系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山里的风贴着山脊吼过,留下小兽低吼呼啸的声音着实阴森,众人都默默攀登也不作声,唯一的声音便是碎石子滚落撞在大石上跌入山涧无影无踪。流年借着月亮的微光望向崖顶,约莫还有一半距离。她伸出手拉了九妹一把:“可还抗得住?”
“姐姐放心,我无事。”九妹紧紧贴在石头上喘口气,又去拉排风。
排风身形灵巧动作利落,攀崖毫不费力,没想到天波府竟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流年问过管家杨洪,排风也是将士遗孤。她自幼习武,天赋极高。平时在厨房打下手,重活之下倒也锻炼了她。
大辽将大营搭在山底,以高山为靠,临溪水为源,面朝一马平川的平原。可以说敌人若想袭营根本做不到!可是流年偏要做这做不到的事情。而她辛苦训练出的骑兵精锐便是留着出奇制胜,重创敌军。
辽人前半夜忙着准备攻城器械,怕是刚刚睡下不久,最是放松。更重要的是他们占据着有力地形,怕是不会想到会有人袭营吧!
二百人悄无声息从山后爬到山顶,跌坐山顶歇了好一会才恢复力气。他们把水喝尽,水壶全数丢弃。将弓箭和绳索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保证万无一失。又打开包袱倒出些羊皮缝制的小口袋,仔细检查过都完好无损。
“按照我们下午推演的来做,要稳准狠。无论中间有何意外都不能慌,烧他们粮草马厩,给大队人马争取时间。”流年说罢又看向九妹,低声道,“你要紧紧跟着我,我……”
九妹不悦:“姐姐,此是战时,岂可犹犹豫豫顾此失彼?”
九妹此时的样子像极了两年前的她,她第一次带人袭营,延儿哥哥和二哥皆不放心她,左叮咛右嘱咐,她当时的样子就同九妹一般无二!
流年不禁摇头自嘲,真是关心则乱。九妹像她,而她如今竟有些像杨夫人,怎么这般啰嗦。
延儿哥哥伸手掐她面颊:“怎么,你莫不是嫌我和娘亲啰嗦?”
“我哪敢啊!”
“姐姐你怎么了?”九妹低声唤了流年好几声,才将她思绪拉回来。
流年深吸一口气,不经意间抹了把眼角的泪:“没事,行动。”
众人在山顶一字排开,将绳索放到山下又把铁爪死死嵌进石头里,接着一个个从绳索悄然滑下去,动作迅速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