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如墨,岑寂悲凉。
比同失去光芒的无人区,无一点风吹草动。
滋滋两声,藏匿于墨黑下的三盏路灯闪烁,由快而慢,转瞬通明敞亮。
一条街道就此呈现。
三盏路灯以银幕式辨别方向,右两左一。
投射到地面似有三个圆,相交形成了三原色图,但是,没有三种颜色,只有一种白。
右边,橙色光芒溘然浮现,一家店铺冰冷的两扇窗户逐渐变得暖和。
但似堆积过厚雪一样,朦朦胧胧,即使橙光照耀,也不见能退去其身上的雪花。
招牌快速闪烁几下,登时熄灭了,店铺具体叫什么,已经不得而知。
但它曾经有个名字,达官贵人都认,所以,叫宜楼。
砰砰砰。
店铺大门晃动,卷闸门缓缓升起,店内的橙光争先恐后从缝隙中涌出来。
照亮了店铺前的两层阶梯。
待卷闸门高升,一双高跟鞋,身穿花式旗袍的女店员拿着个杆子高高举起,笑容满面。
店内的沸沸扬扬也渐次随之高亢。
直到卷闸门像卷轴一样卷起来,她放下手中杆,拉开玻璃门,转身入店。
里面,都是些达官贵人,举着酒杯,勾肩搭背,有的吹嘘陈年旧事,有的洽谈生意,更有甚者贪图淫乐。
无一事不从此处发生。
进门的左边摆设高脚椅、吧台、酒柜,但没有调酒师;右边便是贵人落座的桌椅沙发,酣畅淋漓的地方。
可是,桌椅沙发中空出一条路,连通一间房门入口。
内里漆黑如墨,所有人的目光似乎从未好奇的停留,只顾饮酒欢乐。
仿佛透明一样,看不着。
卷闸门相对的房门入口同样如此,但是,却有店员架着啤酒肚的醉酒中年男李克的手臂,左摇右晃地走出来。
“今天不、不过瘾,你再来一杯,快,今天你必须、必须给我吹了。”
李克三根手指相捏,无名小指伸直,幻想优雅的握着高脚杯,大幅度挥摆左手,金色腕表表链相碰,嗒嗒响。
还差点拍到身边搀扶的萧宣。
说完,李克感到一阵作呕,他停了步,弯下腰,张开口“喀”声冗长。
持续几秒钟仍然没有食物吐出,脚却越站越不稳当,左摇右晃,前倾后倒。
哒哒哒......
萧宣一双高跟鞋,人本身就瘦小,扶着啤酒肚的李克,自己有些把控不住。
高跟鞋摩擦脚后跟,起了皮。
“李总,我们赶紧出去吧,”萧宣神情难受,心底焦急,担忧地看着门外白光,依然故作镇定。
李克猛然挺身,用力过猛不小心朝后倾倒。
萧宣赶忙去扶没注意到身后的高脚椅,李克一压下来,就被高脚椅的边同时压迫苗条手臂。
她疼出一声,下意识不小心使了点劲。
把李克推向了吧台靠着。
他还说:
“你是不是,是不是想逃、逃酒?我告诉,不可能!你今天必、必须给我吹了,知道没有!”
萧宣一手抓住李克手臂扶稳,紧锁眉头查看自己右手臂的伤,已经有点发青。
看向李克胀红的肥脸,红点不少,大嘴唇边的嘴角上还长出两条须。
就像鲶鱼,想想就很恶心。
萧宣忍气吞声,把李克的手臂从新搭在自己肩膀上,继续扶着朝大门口走。
“知道了。”
这是她工作以来遇到过最难缠的老总,每次都喝个烂醉让别人来扶。
一身肥臭味,还有口气,长得不咋地总是挑三拣四。
若不是有钱,都像个睡大街的人,谁会管。
“我跟你说,有、有些东西不能随便干,你知道吧,一旦接触后、后果不堪设想。”
李克幻想在贵宾房内,没有人的情况下,手开始不安分,往萧宣硕大的臀部摩挲去:
“不过你跟着我混,绝、绝对有大把多的好处给、给你,你知道吧。
只要听我的话,听、听我的话。”
厌烦地看了李克一眼,萧宣莫敢反抗,着急地往大门口走。
干了好几年,萧宣被不少人接触过,但这么丑陋、恶心的,是第一次。
她曾无数次幻想被高富帅带回家。
可坚守贞操好几年,依然没能如愿。
她不知道是不是富人都如此平庸的长相,只是入过眼的富人确实如此。
就这样,她忍耐到大门口,停下步,松开搀扶的手,李克立马失衡,靠向墙。
稍微难受了一会儿,又傻呵呵的笑。
萧宣喘了喘气,想起来,迅速拍掉身上沾染的“肮脏”,语气故作平常。
“李总,等一下我送你回去,慢慢喝,好吗?”
李克幻想当中,迷迷糊糊听成了,“李总,等你喝完这瓶酒,我就陪你,好吗?”
然后就说:“好,不就一瓶酒嘛,我喝,只要是你,我十瓶酒都喝。”
萧宣厌恶地瞥了一眼,轻轻捶打已经劳累十九个小时的双腿。
因为今天特殊,早上八点就一直干到现在,除了吃饭上厕所外,没有休息的时间。
至于特殊在哪儿,店主没有明确告知。
十几秒,隐隐传来一阵轰鸣,愈来愈响。
萧宣站在宜楼门前,店内的嘈杂近乎覆盖耳蜗,听不清,更看不着。
三盏路灯范围有限,外面依旧墨黑。
但转瞬,一辆黑色宾利飞一般冲入路灯范围以内。
吱~
刹住了车,停在三盏路灯范围之中。
黑色宾利车头进入视线顷刻,萧宣就目瞪口呆,捶打的双手顿然休止。
直至刹车声传来,她感觉到一丝刺耳,立即回了神,一脸难受,下意识歪了头,用食指挖耳洞。
一阵清风忽然拂面,黑色宾利扬起的灰尘四处飘荡,她不经意吸入了鼻腔。
刺激咽喉,登时“喀喀”咳嗽。
李克也不例外,还用手在面前扇几下,拍走飘来的灰尘。
萧宣亦如此,不过,用左手捂住了口鼻,再咳嗽几声,扇走滞留的尘,咳嗽就停止了。
宾利车门敞开,带乌黑眼镜,一身西装的青年绕过车头。
一见到李克和萧宣,立即抓住衣服门襟扯几下,拉正西装,一边扣上第三粒纽扣,一边微笑踱步。
而萧宣抬头一看,惊呆住。
“你好,我是李总的司机,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眭古挺直身板,左手放在腹部,九十度礼貌地鞠躬一下,和蔼可亲道。
声音温柔有磁性,目光也很柔和。
萧宣乍一听、一看,噗通,噗通,怦然心动,目不转睛地打量眭古那张端正立体的五官,清澈的眸子。
仿佛漫画中的颜值。
“人我带走了,再见,”把李克一条手臂架在眭古肩膀上,走下阶梯。
李克还在不停嘟囔着饮酒事宜。
听到这话,萧宣下意识说“再见”,但到“见”字的同时“诶”了一声,回过神。
头扭着扭忽见眭古即将临近宾利。
她张了张口,本想叫住然后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常玩,哦不,是常联系。
但想到自己是个陪女,配不上。
“李总,记得以后常来玩啊。”萧宣心情低落,强颜欢笑地挥手告别。
直到,看见宾利车嗖一声离开三盏路灯的光照范围,她忽然呵笑一声。
低首摇头,自嘲可笑。
多年渴望得到的东西,真正遇见的时候,却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退缩了。
真懦弱。
“萧姐,你一个人傻傻地在干嘛啊?是不是也觉得伺候这李总很辛苦?”
苏萱是另一位店员,店内无事可做,她看见萧宣一个人站在门口摇头。
以为是服侍李克不顺心,心里憋屈,环手于胸走出来,站在身边,独自抱怨。
“我也这么觉得,明明给的钱不多,还总是提出那么多要求,真不知道这李总真富有假富有。”
萧宣没听到,摇完头就看着眭古离去的方向,回味模样,依然念念不忘。
“萧姐,你会看上李总了吧?萧姐?”苏萱不见萧宣回应,走到面前审视几眼。
一脸痴情的样,似乎已经着迷。
但是,萧宣依然回了神,反射弧比较慢,看见苏萱那一刻,愣了几秒,微笑道:
“小苏,记住,有些事情,真的应该迈出一步,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好啦,不聊这些,现在几点了?”
苏萱听得迷糊,紧皱眉头,陷入沉思,可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哎呀,说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宣面带微笑。
“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几点了?”
“还能是几点,当然是两点零八啊,我都不明白我居然傻傻的过来熬夜。”
苏萱不耐烦的说,然后低头叹息一声,道:
“皮肤又要差了。”
说完这句,她后知后觉萧宣问几点的行为有些古怪,想了想,忽然眯眼笑。
“不对,萧姐你今天可是奇奇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瞒着我啊?”
萧宣看见苏萱这一脸似乎看穿的样子,差点笑得憋不住要张开口。
“没有,不过小萱啊,记得帮我向贾楼长请个明天的假,我有事情要办。”
“姐,是刚刚那个司机吧?”苏萱也看到了,但没有一开始就说出来。
“别胡说,是办正事啦。”
萧宣低头,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姐,今晚可要好好睡觉哦,养好你的皮肤,漂漂亮亮的见人。”
苏萱笑眯眯道。
“你也加油啊,”萧宣看了眼苏萱后,回看宜楼,有点惋惜道:“这个地方,也该放弃了。”
“好啦姐,快去吧,睡个好觉。”
“嗯,走了。”萧宣走下楼梯,进入三盏灯光范围之内。
苏萱看着萧宣背影,有点不舍得。
同事多年,一直受到萧宣的关照,也没来得及报答,有点愧对这么好的姐了。
“姐,慢走啊,实在不行,就叫上刘总的司机吧。”她这算是,最后的告别了。
因为看到了萧宣许久未曾见的笑容,这一去,估计百分之八十概率能谈妥。
“知道啦,啰嗦。”萧宣心底乐开花,边走边回味眭古的模样、声音,憋着笑。
越想越是着迷,腮边不由自主泛起淡淡红彩,她捂住脸庞低了头,闭上了眼。
慢慢就离开了三盏路灯照明的范围,在墨黑的环境下像个无头苍蝇,兜兜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