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檀室内室，就不是如此轻松了。
洛清商一进门，就叫道：“林兄，快！”急急而奔，方才的风度丢失无遗。
林君也变了脸色，从他怀中接过寒去病，道：“你不是一直在看护着他的么？怎么会如此严重？”
洛清商道：“林兄，这来得蹊跷，恐怕是蛊啊！”
林君一压腕脉，冷冷道：“确实，一催即发。也怪我，早该防着的。”
寒去病看起来只是昏睡过去，情况并不严重，但洛清商、林君都心知他处境有多危险。
来不及多说了，林君急道：“我来主治，你协助我，所有后果我来承担。”不再多话，直接一针刺入。
寒去病虽是昏迷之中，仍是满面痛苦之色。被此针一激，微微张口。林君将一枚丸药用水化开，与他服下，道：“洛兄，你看住他的脉。”
洛清商道：“好。”身边医徒早已将各色抢救之物准备了过来。
林君道：“这蛊我倒见过，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洛清商亦是无言，高烧不止而且身体虚弱，换了谁都不好过。
寒去病终于醒了，在这陌生之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洛清商，叫声：“洛哥哥。”就按住下腹，汗出如雨，痛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醒来，林君终于松了口气。示意医徒们送他出恭，随行照料。
寒去病还有些害羞，扭扭捏捏。洛清商便向他解释：“不要紧的，学徒时期，这些事情我们都做过。”
寒去病吃惊地张大了口，他一直以为学医是个光鲜亮丽的职业，原来各种粗活脏活都得做。
洛清商微笑着拍拍他，让他不用介意。这些事看起虽然很辛苦，可是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不辛苦。
好半晌，寒去病终于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晶莹汗水，但是神态已经放轻松了很多，与刚才痛得五官扭曲的样子大不相同了。虽然脚步还是很无力，但终于是自己在走的。
同行的医徒们虽然没有直接搀扶，却依然在两旁伸出手来，唯恐这孩子不小心摔着了。呵护之心，显于表里。
林君内心深处一声轻叹，他真的很羡慕这个场景。
虽然同是学医出身，幼小时候的他却很少见到人间温情。
他在泥泞中挣扎的时候，所见无非满目疮痍。直到他成为长生教的圣尊者，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上层中遍布温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而底层只讲究怎么样活下去。
如果有选择，也许他也会选择留在这里，祥和平静地渡过此生吧。
只是那一切都是幻想罢了。
林君这样想着，在端来的汤药之外，另外叫人端来一碗蜜糖水。
这真是上好的蜂蜜。热水一冲，整个室内，桂花芬芳冲散了汤药的涩味。
寒去病虽然重病，却撑着笑道：“林神医，这蜂蜜好香，能不能多给一勺啊？”
林君点点头，道：“好！”伸手又加上了一勺蜂蜜。
只是一点小小的好意，寒去病就很开心，拍手道：“谢谢哥哥！”这孩子真是善良。
林君微微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喝完药，就可以去见你姐姐了。”
寒去病道：“好啊好啊，姐姐一定担心死了，我得快点告诉她，我没事！”端起药来喝了一口，眉眼顿时皱作一处，但他硬是一口气吞了下去，几口把药喝完了。
林君微笑着让医徒们把火盆端过来一点，转身示意洛清商跟上前。
洛清商道：“怎么样？”
林君神色倏然严肃，道：“洛兄，他不能离开闻檀室，这几天你都得亲自照顾他。蛊虫在肠，有轻微的内出血，不能进正常人的饮食，我也怕他撑不住。”
洛清商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林君转头取出一根银针，将医徒送上来的寒去病的粪便轻轻一挑，道：“这蛊虫并不是北地所有，只怕是付如来的杰作。如今这人在杏林馆，他所经行之处，都得小心。”
洛清商眼见粪便作黑色，确实有肠道出血的症状。而这蛊虫黑头如蛆，不由得怒道：“那厮假意帮忙治病，却将这害人的东西暗暗藏于药丸，让寒公子吞服下去。十多日过后，便长成了成虫。这等害人之徒，居然还顶着佛手的名义！”
林君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洛清商深施一礼，道：“林兄，多谢你。我会尽全力救他的。只是你可不可以也不要离开，一起住在闻檀室。”
他以为林君未必会同意，毕竟林君自己精神也不大好，同样需要静养。
出乎意料，林君同意了，还要秦仞也一起搬进来。
寒去病硬吞完药，还被药味冲得直打嗝，就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拖着洛清商道：“洛哥哥，我可以见姐姐了吧。”
他的眼睛与常人的黑瞳不同，作灰蓝色，就像某种稀有的宝石。
洛清商牵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带你去。”
内门向两方缓缓移开，出现了手牵着手的洛清商和寒去病的身影，寒去病笑着跑了过来，道：“姐姐，我没事了！”
寒清露急忙奔过去抱住了他，眼里全是幸福的泪水。
洛清商看着这温馨一幕，也久久不愿意打扰。待到寒氏姐弟情绪平复，方才道：“寒姑娘，林神医这几日都留在此处，寒公子不妨也留居此处，便于治疗。”
寒清露低下头，发愁道：“洛神医，我们可能付不起这里的诊费。”
洛清商道：“不要紧的。一切我来处理。你和翠柳也一起搬过来吧。”
寒清露心下犹豫，觉得过意不去，可是她真的没得其它选择了，点点头，低声道：“洛公子，谢谢。”
她低头的侧颜真是毫无瑕疵，洛清商心念一动，道：“寒姑娘，我为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我的幸运，你无需多礼。”
寒清露点点头，她是兰心慧质的女子，面对这样倾诉，纵有千般话，也实在无从启齿。旁边的小武道：“寒姑娘，青公子还在外头等着呢。如果你们在这边住下，我先去通知他一下。”
寒清露大惊，道：“对啊。忘了青公子在冰天雪地里等了那么久！你别动，我得亲自去告诉他。”
可是门外寒风，哪有青子衿的影子。寒清露默然半晌，大风吹起了她的衣裙飘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