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萱没想到居然会演变为两败俱伤的情形，心下暗骂自己：唐紫萱呀唐紫萱，对付这个比狐狸还狡猾，比毒蛇还阴狠的家伙，干嘛还要如此大意呢？竟妄想制住人家之后，得意一番么？……唉，方才一抓住天网弩，便该暴射而出！他一定尚来不及刺出匕首，便已被射成刺猬啦！……
不过又好像是，就在我刚刚抓住天网弩之时，他的匕首便已刺到小腹之上了……究竟谁快谁慢，真还说不定哩……唉，如今的局面，真是两难，一旦扣动机簧，他便会刺落，大家真只能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沈凌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余光留意着她那扣在机簧之上的玉指，但见她贝齿轻咬下唇，面色阵红阵白，神情之中带着七分懊悔，三分恼恨。
“怎么样？想清楚没有？”沈凌霄冷笑道：“是交出解药来？还是咱们同归地府，做一对苦命的……仇敌？”
唐紫萱觉得他最后那一句话有调戏之意，心下恚怒；又感觉他有一种吃定了自己的倨傲，便微红了脸，恨恨地盯着他。
但见他头发散乱，一身湿漉漉的道袍破破烂烂，外形虽颇为狼狈，可森冷的目光利似寒刃，挺直的鼻梁直如刀削，薄薄的嘴唇傲然紧闭，很有一种阳刚的男性魅力。
“其实，这家伙倒还挺帅气的！”唐紫萱的心头忽然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一句话来。
她颇后悔居然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了对方一番，突然有了一种不忍扣动机簧的恻隐之心。
——人的感情，微妙而复杂，有时甚至难以理喻。
——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更是如此。
——人一旦动情，便会忘乎所以，不可自拔。
“好吧！给你解药罢！”唐紫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天网弩扔在一旁。
沈凌霄怕她又玩什么阴谋，一边留意着她是否尚有后续的不轨举动，一边缓缓收回匕首。
“看你紧张的！……放心罢，我不会再耍诈啦！”唐紫萱自然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带笑意，探手入怀，摸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青花瓷瓶来，轻轻抛给他，淡淡地道：“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半日之内便可痊愈。”
“谢谢你！”沈凌霄的语声有些发涩，神情微带歉意：“我……方才我心头一急……下手便失了分寸，真是对不住得紧！”
唐紫萱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暗恨自己不配做唐门儿女，居然会对敌人心慈手软。便蹙着眉头，轻捂着尚隐隐作痛的小腹，恨声道：“你这人，对女孩子也下这么重的手，真是狠心！”
虽迫于情势，可堂堂七尺男儿，对一个少女却用如此手段，着实不大光彩，沈凌霄虽心下虽愧疚，可嘴上仍不肯服软：“谁教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唐紫萱陡然激动起来：“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你用卑鄙的手段，杀了邱大哥，沙大哥和沙二哥，还砍了我唐山大哥的脑袋！你说！我为什么不来杀你，为他们报仇雪恨呢？！”
沈凌霄怒道：“可是……这也是被你们所逼而致的！……难道你们就不狠毒麽？杀了山庄那么多人不说，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说到这里，忽然醒起来，一把抓住她胳膊，逼视着眼睛问：“告诉我：我师傅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啦？”
唐紫萱不敢看他那凌厉的眼神，蹙眉愠道：“放手！捏得人家好痛啊！”
沈凌霄急喘了几口气，终于放了手，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下怀着渺茫的希望，祈祷她会说出师傅“尚平安无事”之类的话来。
唐紫萱叹了一口气，迟疑片刻，道：“你师傅他……他已经死啦。”
“……是么？……谁杀的？”沈凌霄虽然早已料到，可一旦得以证实，一颗心还是如同骤然掉进了万丈冰窟般的冷冽。
他的语调低沉，反应也很平淡，可唐紫萱能感觉到，那反而是一股冰冷刺骨的深仇大恨，不知什么原因，生怕他会将这笔仇恨记在唐门头上，便轻声道：“不是咱们的人杀的。杀你师傅的，是天地双尊和邱大哥……不过，你师傅也重伤了天尊，你也杀了邱大哥，也算是报了一半的仇啦……”
沈凌霄紧咬下唇，目中泛泪，歪首抹了抹泪眼，沉声问：“我师傅他老人家……死得很悲惨麽？”
唐紫萱重重得叹一口气，轻摇首，不语。
沈凌霄心下悲痛，再也抑制不住，垂首啜泣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始慢慢抬起头来，目注着她诚挚的道：“唐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顿了一顿，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紫萱本想不理会他的这个问题，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唐紫萱。”
沈凌霄点点头：“唐紫萱……嗯，这名字好听，我记住啦。我叫沈凌霄。”
唐紫萱微笑道：“你的名字好生霸气！……凌霄，是凌驾于九霄之上的意思麽？”
沈凌霄苦笑，不置可否的侧首望了一眼她那清丽的面容，道：“唐姑娘，我想问你：我青城派和朝天堡，究竟与你唐门有何深仇大恨？难道你们非要将咱们赶尽杀绝，方才肯甘心麽？”
唐紫萱闻言陡然面罩寒霜：“赶尽杀绝？是谁赶尽杀绝在先的？……别说你不知道！当年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究竟是如何残害我们唐门的？……远的不说，就说我爷爷和我大伯吧，可都是惨死于你们之手的！”
沈凌霄辩解道：“那是因为你们那些前辈当年为祸武林，人神共愤，所以才咎由自取！再说了，咱们怎么能算赶尽杀绝啦？……真若如此，如何还有你？如何还有你那些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之类的呢？如何反倒还有那么多你们唐门的人来残害我青城派呢？！”
唐紫萱一时语塞，冷笑道：“反正道理都在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边的！本姑娘懒得再跟你辩啦！……任你如何花言巧语，也掩盖不了你们当年的卑劣行径！姥姥和长老常教导我们：切不可忘了先祖的血仇！……哼，别以为今日本姑娘放了你一条生路，便意味着本姑娘已忘了先辈们的血仇啦！”
沈凌霄亦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仍这麽想，那你虽给我了解药，可我亦没必要感激你的活命之恩啦！”
“谁要你感激啦？”不知为何，唐紫萱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实话告诉你罢：即便本姑娘不给你解药，你也是死不了的，顶多不过终身残废而已！所以，本姑娘对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活命之恩的！”
“既然已不欠你什么，那就最好啦！”沈凌霄大声道：“你走吧！”
“谁愿再跟你罗嗦么？”唐紫萱气哼哼地拾起天网弩和柳叶刀，转身就走。
沈凌霄有一种感觉，觉得她不会再对自己动手，所以任由她去捡回兵刃，倒也未曾防备。
“唐姑娘！”沈凌霄望着她那转身离去的窈窕背影，突觉心下恻然，叫道。
唐紫萱似乎轻擦了擦泪，缓缓转过身来，绷着俏脸问：“还要罗嗦什么？”
沈凌霄目注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唐姑娘，刀剑无眼；所以，我并不希望咱们还会刀兵相见！”
唐紫萱默然，细细咀嚼着他这话的弦外之音。
“此外，尚请姑娘给天地双怪带个口信，请你告诉他们：就说只要我沈凌霄尚有一口气在，今生今世，他们都别想逃脱被我诛杀之下场！”
这一刻，沈凌霄突然又变得眼神凌厉，语气坚定，令人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