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终了。允婵方才看的入迷，所以结束时还有几分意兴阑珊。
“听闻陶才人近日一直苦练琴艺，大有精进，不如献上一曲，一来助兴，二来也叫皇上与太后瞧瞧你苦练多日的成果。”楚桉冉笑道。
陶织含难掩激动，忙起身道：“皇上与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妾自当倾力而为。”
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才道：“难为你有心，那就派人去取陶才人的琴来。”
不一会，殿中多了一把玄色的落霞琴。
陶织含坐在琴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是难得的机会，这首曲子一定要弹的完美无暇，吸引住皇上的目光才不算枉费她准备了这么久的心血。
葱白玉手覆于琴上，纤指款款挑拨琴弦，指法不时轮转，时而松沉旷远，时而缥缈悠长。
初见皇上时，满宫群芳争艳，可偏偏她是那个唯一在皇上跟前露了脸的人，也是第一个与皇上说话的人，她以为自那时起就已然算的上得了皇上青眼，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也以为往后会是无尽的恩宠与荣光。可事不随人愿，旁人有的恩宠她不会少，却也不会比旁人多出半分，皇上果真是将雨露均沾做到了极致，他对每个人都相同，同样的温柔和煦，也同样的点到即止。
若说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未尝不可，各自守着自己的那一份，也不必眼红谁得了什么稀罕物件，谁又多见了皇上几面，可是一旦出现特殊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昔日都说襄贵人一连三日伴君身侧已是盛宠，可即便如此，皇上的恩宠也始终不在位份上。
是蒋玉芙便罢了，阖宫上下都觉得第一个晋封的人会是她。她身为当朝左都御史的女儿，皇上顾念前朝，给了她新人首次晋封的脸面，也在情理之中。
可偏偏这脸面给了苏允婵。说起苏允婵，若不是闹了安婳公主遇刺这么一场，她都不知道这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一个毫无家世，名不见经传的人悄无声息的就得了皇上如此抬举，各宫都没觉出动静就晋了位份，何况皇上这几个月去緑葑阁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见她手段何其了得。
既然一个毫无倚仗身份低下的女子都能得皇上盛宠，她如何不能？她们这一众人如何不能？明明每个人的出身家世都在她之上，谁又能甘心叫一个低微如平民的女子凌驾在她们之上！
手腕清扬，落下最后一个音。
陶织含缓缓起身，拂了拂身，笑道：“妾卖弄了，还请皇上与太后不要见笑。”
“难为你有心了。你的琴艺本就是极纯熟的了，今日一听更加游刃有余，挥洒自如。这琴技愈是高超，想要精进就越难，何况这短短月余的功夫，可见你花了不少精力在这上头。”李垣笑道。
“皇上喜欢，妾就心满意足了。”陶织含心里不禁暗喜，嘴角的笑意也越发灿烂起来，总算不枉费她日日练琴，甚至时常废寝忘食的辛苦。
楚桉冉瞧着陶织含，也一脸得意地笑着。还算她争气，没白费了这次机会。
方息媛坐在首位，将她二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下了然，又看了看陶织含，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凝嫔的妹妹，即便什么都不做，皇上心中也自然会偏袒她一些，尽管明面上瞧不出什么。安河新制的胭脂，苣临盛产的冰丝，都是皇上让内务府捡了其中最好的送过去的。
可惜她太心急了，眼光也太过短浅，只一味觉得凝嫔久来无宠，漪兰殿也日渐冷清，已经是无用的了，所以入宫以来，连漪兰殿的宫门都没踏进过。
自家嫡亲的胞姐不去依附，跑去做了楚桉冉手上供她驱使的棋子，还沾沾自喜，实在愚蠢。
方息媛笑说：“妹妹天赋异禀，精通音律，又肯在这上头下功夫，自然技艺超群，如今放眼后宫，只怕无人能与妹妹争锋了。本宫前些日子得了些孤本典籍，其中倒有几本乐谱，本宫在音律上一向是不开窍的，搁置了实在可惜，不如就送给妹妹吧，也算物尽其用了。”
“多谢珝妃娘娘赏赐。”
席宴摆的不算太晚，太后说是乏了便早早的离了席，而后不多久便都散了。允婵没往绿葑阁去，而是去了一趟御膳房。
……
寿康宫的灯火还没熄。
太后撑着手，侧躺在殿内那张金丝楠木的贵妃椅上假寐着。
流芳姑姑屏退了殿内其余侍奉的宫女们，太后这时不喜人多。
“太后，瑾良媛在外头呢，还见吗？”流芳姑姑轻声问。
太后睁开眼，过了一会才道：“让她进来吧。”
“是。”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允婵拂身道。
“起来吧。”太后笑道：“这个时辰了不回去歇着，怎么到哀家这来了？”
允婵接过莫雯手里端着的茶盏，道：“妾瞧太后娘娘在席间吃了好些糯米糕，这东西最容易积食了，妾去御膳房要了些小茴香，泡了茶能消食助眠，太后试试么？”
“你这孩子心也忒细了，哀家正觉得有些不舒服呢。”太后伸手接过允婵手里的茶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那妾就不扰太后就寝了，妾告退。”允婵说。
“等等。”
允婵闻言站住脚。不料太后向她招了招手，是要她上前的意思。她走进两步，又被太后拉着坐下，坐在太后现下正倚着的那张贵妃椅上。
她茫茫然坐着，看着太后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太后虽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这双手精心护养得瞧不出半点老态。
“你虽没有亲人在朝为官，但你身在后庭，就不怕阮妃与你为难吗？”太后问的直白，是为着席宴上允婵出言向楚家父子施压的事。
允婵垂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并不是不怕，只是刹那之间形势紧迫不容她细想，所以就是这么做了，不知道勇气从何而生，没有胆怯，没有顾忌。
虽说她与楚桉冉已有摩擦，即便没有今日这一出，她也未必能容的下她。可允婵也从未想过就此与楚桉冉彻底撕破脸，以后彼此仇视，在这深宫里日日筹谋算计，胆战心惊地过日子。
如今细想起来的确太过莽撞，若是前朝没有官员顺着她的话让楚家父子陷入骑虎难下的局面，那么现在孤掌难鸣，骑虎难下的就是她，到那时她想全身而退只怕都是件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