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从锋像是在于李垣对峙一般,不拒绝也不应承,只是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正中高坐的李垣,眼中的不满与愤怒清晰可见。
允婵瞧着眼前的状况有些摸不清头脑,若说擢升了官职却做了个空头将军从而失了骁骑营的实权是得不偿失,那迎娶长平郡主又为何要这般为难?难不成真是对沈都督的女儿痴心一片,非她不娶?
不过她能肯定的是,不论怎么选,失利的都是楚家。
允婵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等着楚从锋的回答,可他那副傲然伫立的模样显然不打算在皇帝给他的选项中做个抉择,倒教允婵瞧出一股子誓不罢休的意味。
她看向坐在上方眼神强势坚定又带着些怒气的男子,允婵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虽与她平时见的温润儒雅不一样,却又十分契合,叫人觉得那就是他,是不轻易显露,却一直生长在骨血里的他。
他不是皇帝吗?不是整个大渊朝权力最大的男人吗?不是执掌天下万民生杀大权的天子吗?如今却连调度臣子这样轻易的小事都这般艰难,需要铺垫,需要设计,需要步步为营。
坐在天下人仰望拜服的龙椅上实则却是如坐针毡。
朝堂事物纷杂,她不懂,可她至少愿意相信,他是个好皇帝。
所以…她想帮他,即便是微薄之力。
反正她孑然一身,也不必考虑什么家族的荣辱和族人的前程。
“大人实在自谦。大人才高过人,用兵如神,不论加官进爵亦或是喜得良缘都是理所应当,大人即为人臣,如此百般推诿岂非叫皇上为难?不过…听闻大人此次回京带回了一位绝代佳人,传闻可谓倾国倾城,并州近来虽是流年不利,但一直得天独厚,必定是风水养人的缘故,想来得如此佳人相伴在侧,断不能轻易辜负,楚统领有所顾忌也是情理之中,看来赐婚一事确实不宜操之过急。”允婵清扬的言语悠悠,在寂静无声的文乐堂犹如风过平湖般,随意轻巧却能荡漾起一整片波澜。
她从容得体的笑着,她特意加深了几分笑意,叫旁人瞧着仿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拿起桌上的酒杯起身,将酒杯推至楚从锋与楚立恒的方向:“如此,只能恭贺楚将军擢升之喜了。”
允婵将酒一饮而下。
孔昱才闻言随之道:“恭贺楚将军擢升之喜。”
而后又有几位大人起身恭贺。允婵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方才还满眼怒意的皇帝如今的脸色已然缓和了不少,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座众人也兀自打量的皇帝的脸色,官员也罢,妃嫔也罢,于是席间的道贺之声越来越多,此起彼伏。
楚家父子见状,实在不好再出言反驳,只好硬着头皮,扯起嘴角干笑着应对众人的道贺。
楚立恒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明自身的态度,只是一味由着楚从锋与皇帝周旋。其实与他而言,骁骑参领也好,什么明威将军也罢,不过是头衔罢了,他实在不必上心,难道他当朝首辅嫡长子的身份还不够他享尽富贵荣华受尽世人艳羡么,他只需要完成父亲交代事情就好。
父亲与皇上之间的唇枪舌战听的他有些烦闷,而后又是僵持不下的空寂,更让他心上像起了浓烟的锅油,越发躁动起来。
饶是在这虚费光阴,不如回去醉卧美人膝来的快活畅意。
可突然一声轻巧婉转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他有些惊奇,忙抬首四下张望,只一瞬间就看见坐在对面,那位身着一袭天青色锦裙的女子。
看着她笑意盈盈,身量仟仟,一举一动,犹如画中仙。
他也算阅人无数,今日之前,以为府中那位不远万里从并州带回来的翠浓姑娘已经算的上是倾城之资,如今看来,倒是他目光短浅。
其实若论相貌,倒是各有韵味,翠浓芳菲妩媚,风情万千,她是仙姿玉色,清丽窈窕,只是通体的风度气质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前者美则美矣,久了难免无趣。
允婵自说完那番话之后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上聚集了多少人的目光,大概半数人都有意无意得打量她,她也不去应付这些人的目光,只是静静的坐着,微垂下眸子,带着浅笑,端庄合礼。
太后瞧着局面落定,遂展颜道:“皇城近来最时兴的舞蹈班子,排了几支热闹的新舞,各位看看如何。”
她给了为德一记颜色,为德立刻了然,弓着身退下传令去了。
不出片刻,约莫五六个身着彩色薄纱舞衣的女子已经就绪,丝竹管弦之声随即响彻整个文乐堂。那舞女个个身姿曼妙,柔弱无骨,轻盈若蝉翼的舞衣随舞而起,翩跹灵动,步步生莲,每一次展臂,每一次顿足都与曲中的每一次起承转合衔接的十分精准,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
前头父亲与皇上僵持着,楚桉冉的身份为难,也不便出言,如今既已尘埃落定,她自然也不会再在此事上纠缠,随笑道:“太后娘娘独具慧眼,这舞确实别出心裁,舞女也是个个出挑。今儿难得热闹,安婳公主一向是爱热闹的,今日怎么没瞧见?”
“她呀……前几日听说哀家这有一匹软罗的缎子,就问哀家要了去,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一连几日整日的待在霜灵殿,老实的很,外头就是翻天了她也是不理的。”
楚桉冉笑道:“软罗缎子难得,一年也未必能得几匹,也就太后那还能有这样的好东西了,公主既要了去,怕是又想到什么新鲜花样了。”
顿了顿又道:“怎的也不见奕王殿下?”
李垣:“他腿上的老毛病犯了,这段时间日日都要针灸推拿的,也不便来回奔波,朕也体谅,让他不必勉强,还请楚丞与将军见谅。”
楚从锋方才的火还没灭呢,现下皇帝和太后这一唱一和无疑又是火上浇油,公主与奕王都不出席,不是摆明了下他的面子么。
楚从锋心中冷笑一声,面带不屑,话说的阴阳怪气:“皇上言重了,王爷金尊之躯,若为了这点小事伤了身子岂非是臣等的罪过。”
李垣知道他心有不忿,他一向心高气傲惯了,但李垣不欲再这些小事上纠缠,只当做没瞧见。
楚桉冉见状,讪讪的笑了笑,也不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