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年轻气盛,廖大人与秦统领不要见怪啊!”楚从锋大笑两声,他这时候出来搭腔,明面是帮人解围,实则倒更像是给人难堪的。
廖维明与秦断脸色越发难看。他们就是之前派往并州剿匪的两位大臣。
“说来犬子能有所成,全是皇上慧眼识人,将此大任交给犬子,只可惜他到今日才有这样的机会,可怜了并州百姓啊,苦苦多受了这么些时日的罪。”楚从锋话里带着讥讽,话锋对准的是坐在高位上的皇帝。
并州流寇之风一起,楚立恒便自请带兵前往并州围剿,只是皇帝一直压着未允,先后派了两位大臣前去均见效甚微,抵不住楚从锋一再坚持,也实在无人可用,才答应让楚立恒带兵前往。
允婵听明白了,相信在座各位大概也都听明白了。
“楚统领才能过人,又有勇有谋,实乃我朝之幸。”珝妃坐在上首,笑道:“此番既已彻底清缴,仍可见我朝兵力强健,人才济济,只可惜,那一众流寇与匪首均被就地绞杀,不然押解进京,当众行刑,叫天下人都瞧瞧,以此为戒,也让世人知道,目无王法,肆意妄为该是个什么下场。”
方息媛举着杯,笑着,眼神定定的望着楚从锋。
她话里的机锋不难听出,也很明显是对他楚从锋说的,但那又如何,区区一个女子,区区一个方家,以楚家如今权势,谁能轻易撼动。
楚从锋举也起杯,向着方息媛的方向抬了抬,算是回敬。
“皇帝。”坐在李垣身侧的太后悠悠地开口:“楚家有子,英勇无匹,奕有功于社稷,皇帝打算该如何赏啊?”
李垣笑着,看向下方的楚立恒,问:“你真值茂年,如今功成名就,也该成家立业才是,朕赐你一桩好姻缘如何?”
楚从锋笑问:“不知皇上替犬子看中的是哪户人家的千金?”
李垣:“曾国公之女,长平郡主,如何?”
楚从锋神情一滞,又笑着回绝道:“只怕要辜负皇上好意了。”
“哦?”
楚从锋:“郡主金尊玉贵,小儿怎堪相配,实不相瞒,小儿曾向臣提起,已经有了意中人,今日皇上既要赏赐,不如教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成就一段佳话。”
李垣:“如此说来倒是朕思虑不周了,你且说说,你相中了哪家的?”
“沈都督家中嫡次女沈如岚已然及笄,郎才女貌,可称良配,还请皇上为他二人赐婚。”
李垣嘴角笑意顿了顿,心中不禁冷笑。楚从锋啊楚从锋,你也太心急了…
还不等他说话,沈昭便开口回道:“楚大人怕是弄错了,小女今年年初才入皇城,而后便一直养在闺中,只怕连你家公子姓甚名谁都不清楚,怕是没功夫与楚公子两情相悦,楚大人还是另寻别家吧。”
瞧着沈昭敛了神色,话说的也不客气,倒是一点都没给楚家留面子。
沈昭子女不多,庶出有两个儿子,嫡出便只此一女,所以分外看重,从小便是养在身边的。即便他不在皇城,也是行至何处带至何处,还有一众仆人侍女随行。沈如岚或许是自小四处跋涉,又与兵将一类接触颇多,性子逐渐养的不似深闺娇女那般文静娴雅,倒颇有几分将门子女的英姿飒爽。
楚从锋当众被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到底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老臣了,倒不至于彻底翻脸,复又换了笑脸,好声好气的说:“沈兄何必计较细枝末节,你我同在官场这么些年,也算知根知底,门当户对,若是咱们的儿女能结秦晋之好,岂不是一桩美谈。沈兄尽管放心,我自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爱护,楚家上下也都会爱戴敬重,必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楚大人不必多言。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即便要论婚嫁也需得她真心欢喜。我也知道,她即不愿做深墙柳,也不愿做高门雀。小女无福,配不上首辅大人的公子,还请首辅大人见谅。”
沈昭推拒之词决绝,楚从锋一再被拒胸中怒气横生,但碍于场面不便发作,只暗暗攥紧了垂在桌子下的拳头。
“罢了。”李垣见势出言:“既然不成,想来是缘分未到,也不急在一时,来日有了合适的人选,再赐婚也不迟。不过你得胜过来,不能不赏…”李垣想了想,说:“朕就封你为明威将军,另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至于骁骑参领一职,就由副参领韦铎接管。”
“皇上!”楚从锋脱口而出,后又察觉自己言语有些过激,轻咳了两声,才道:“犬子身为人臣,为皇上鞠躬尽瘁是理所应当,如何担的起皇上厚赏,何况他掌管骁骑营已久,贸然调职只怕于公务不益,臣替犬子谢皇上厚爱,不过擢升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李垣一直挂着浅浅笑意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嘴角轻扬地弧度慢慢变得僵硬,而后逐渐落下来,一贯和煦的眼神里染上了萧寒凌厉的色彩,而后又笑起来,却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琉璃酒杯被重重的摔在桌上:“朕赐你婚约你不要,赏你加官进爵你也不要,你这样百般推诿可曾把朕放在眼里?!”
楚从锋:“皇…”
“朕若不是看在你多年为官居功甚伟的份上,一道圣旨下去,哪有旁人置喙的余地,你可别辜负了朕的一番好意,你自己选吧。”
吏部尚书孙洪起身说道:“能得皇上看重是楚统领之福,想必楚统领倾力杀敌也并非为奖赏而来,能替皇上看顾好骁骑营,效犬马之劳已经心满意足了,皇上何不就随楚大人心愿。”
礼部侍郎孔昱才也起身说:“孙大人此言差矣,若是有功不必赏,来日有过也不必罚,岂不乱了规矩,再说如今边境可算不上安宁,若有朝一日起了战事,楚统领能发挥他调兵遣将之才替我大渊扫平战乱岂不更是为朝廷,为社稷出力。阁老,凡事要看得长远才是。”
楚从锋一时语塞,不语。
在座诸位都心知肚明,这是皇上在刻意剥削楚从锋的势力,那些平日一向以楚从锋马首是瞻的官员们,瞧着眼下局势不利,连楚从锋都不知如何反驳,索性个个瑟缩着不敢出言。
眼看着宴席上的声响越来越稀薄,渐渐静得连殿外头的蝉鸣声都清晰可闻。